“敖不可長，欲不可從。”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

“志不可滿，樂不可極。”

“志不可滿～樂不可極～”

白瑞領著她往中院走去。

遠遠的，她便聽到了容情公主與嚴繁雨的聲音。

一個細心教讀，一個緩慢的跟念。

她正心存疑惑時，白瑞且道：“他失了憶，醒來后什么都忘了，就連吃飯喝水都要一點一點的從頭開始學習。”

封華惘然地怔了一會兒，臉色蒼白地問：“難道是聚靈棺出了問題？”

白瑞搖搖頭，只道：“不一定。”

封華聽說如此，一時心如死灰，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白瑞望了她一眼，安慰她道：“你已經盡力了，這我們都知道。要想當初若不是你堅持救他回來，或許他連重見天日的機會都沒有，雖然如今他丟失了所有的記憶，可嚴老夫人與容情公主都已經很知足了。”

封華只是漫不經心的點了一下頭，額心卻仍是擠得皺皺的。

通過月洞，便是中庭。讀書的聲音此時更大了。

她抬眼一看，石桌邊上，公主正彎著腰教他習字，一筆一劃，仔細認真。

見他們走來，嚴繁雨一個回頭，看到封華，竟是猛然一怔。

“……封……封……”他指著封華念道。

封華心里一熱，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卻又聽見他接著說道：“起風了！”

果然一片冷風拂來，掠過她的鬢邊，吹起三兩青絲。

封華極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嘴，失望地嘆了口氣。

眼前這個嚴繁雨，眼中雖然滿是靈性，卻又透著一種無知的童蒙，就連手中的筆都不肯乖乖拿好，哪里還有半點當初氣可拿云的氣勢？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容情公主一見到她，馬上撇下嚴繁雨，一臉高興地迎著走來。

“參見公主。”封華依禮福了一福。

“不必拘禮。”公主伸手攙她，不慎碰到了她的右手，雖然幾乎沒用什么勁，可封華卻還是感到了一陣刺痛，她下意識的將身一退，有些尷尬地回答說：“剛回來的。”

其實這不過只是一閃而過的事，沒想到還是被白瑞看出了端倪。

白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直接掀起她的袖子。

袒露在眾人眼前的，是一片令人怵目驚心的淤血。

白瑞的眉毛一霎折起，咬著牙，沉聲道：“他到底讓你做了什么？為何會害你傷重如此？”

“是我不小心弄傷自己的，你不要瞎猜。”封華連忙抽回手，只輕聲道：“這點小傷，過兩天就沒事了。”

“傷在皮肉，或許無礙，但你的傷勢明顯是由內而發的，你讓我把把脈。”

“白瑞！”封華望了一眼公主，又淡淡道：“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別掃興了。”

“你！”

見勢頭不對，容情公主連忙打起圓場：“可不是嘛！你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那個北邙塵真叫一個行事古怪，也沒提前說一聲，便命人將聚靈棺抬入府中，嚇得我們還以為他是來鬧事的呢。話說回來，這聚靈棺當真是件無上至寶，沒想到北邙塵竟會答應借出。你到底是怎么說服他的？”

封華苦笑一記，有些無奈地說道：“哎呀，我的好嫂嫂，你就行行好吧，我都好些天沒能吃上一口熱飯了，先讓我吃頓飽的，以后我再慢慢告訴你。”

“你看看我，真是顧東不顧西。”公主一臉自責，連忙轉身與嚴繁雨交代：“嚴君，妾身去命人擺飯，你好好練字，可不要到處亂跑哦。”

“嗯，你去吧。”嚴繁雨頭也沒抬一下，很專心地望著紙帖，“有白瑞在，我還能去哪兒？”

“好。”容情公主又沖著封華一點頭，才便去了。

-

徐徐的，封華湊到嚴繁雨跟前。

他見有人走近，抬起頭來，分外陌生的打量了她一眼，突然就擱下毛筆，奇怪地問道：“我們過去認得，對嗎？”

封華微笑著點了一點頭，“你或許聽過我的名字，我叫封華。”

“我有一根玉簪，是不是你的？”

“玉簪……”封華用力地回想了一番，“哦，那是我三師父的。”

“她叫什么名字？她的玉簪為何會在我這里？”

“她叫碧煙，她……她曾經……那是她一不小心落在你這兒的。”

“我要如何才能還給她？”

“你若是不想要了，贈我便是，我會好好收藏的。”

“好，我命人拿來給你。你看看我這字，寫得可好？”

封華垂眸一看，他正在寫一個“樂”字，字寫得歪歪扭扭，哪里談得上好？

她正想笑話他，陡然間，卻看見那個字被水化為一團模糊。

她一抬頭，只見他右邊臉上掛著一條明亮的淚痕。

“奇怪了！”他惡狠狠的一把將它拭去，十分著惱地說道：“迎風淚嗎？”

封華強忍著滿心悲涼，故作堅強地一笑，“寫得很好。”

白瑞此時輕輕扶過她：“走吧，我們先去拜見老夫人。”

封華點了一下頭，隨著他徐徐轉身。

“不要覺得可惜，”他望著遠處，輕道：“我倒覺得能將一切相忘，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封華心道，這話倒也不假，他一生忠君，君卻負他。過去種種背負，種種經歷的痛苦，如今全部忘了，倒也未必是一件壞事，何況還有如此深愛他的賢妻在側。一切都是新的開始，這是好事，她應該開心才對。

她應該開心才對。

－

是夜，老夫人設下盛宴，打算好生款謝封華一番。

都知道她愛食魚，老夫人特意命人取來鮮魚現烹，才端上桌，卻見嚴繁雨一箸扎下，直接夾起一邊的魚眼睛，送入口中，仔細唆食起來。

封華呆呆地看著他。

就連老夫人也大感奇怪地問：“你以前從不食魚目的，今日這是怎么了？”

嚴繁雨皺了皺眉，納悶地自言自語道：“是嗎？……好吃！”

容情公主見他喜歡，立馬殷勤的為他夾出另一邊魚目。

此時卻聽老夫人恍然大悟地說道：“哦，我想起來了，封姑娘不是最愛食魚目的嗎？”

容情公主手中一頓，僵僵地望向了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