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余驅車將他倆帶到了馴木山腳,停在馬道的盡頭,剩下的路必須走著進去。
山里的夜風,帶著石頭一般堅硬的味道迎面撲來,一片一片黃葉帶著悲傷的嘆息緩緩而落,露水慢慢地打濕了鞋襪,不遠處,星星多如恒河沙數。
白瑞提著兩柄劍,如出沒無聲的夜行動物,幾乎連呼吸都斂盡,神色警惕的環望著四下。
而封華心里卻如小鹿亂撞,慌得不由自主。每一回,只要身邊有白瑞,她便會這樣,如同一個做錯了事慌了神的孩子,就連走路時擺手的動作都不對了,怎么擺都顯得夸張,怎么擺都不自然,索性不擺……不擺更不行,更別扭。
她覺得這樣的自己,簡直就像個七老八十才出嫁的忸怩老太婆,除了可笑,只剩可笑。
路過一處荒叢時,里頭躺著一個嬰孩的尸體,孩子剛死,全身赤~,脖子上有被人放過血的痕跡,刀口觸目駭心。
封華看了看白瑞,滿眼不忍,白瑞口里念了一記佛號,帶著她繼續前行。
“后土娘娘在上,”封華仍是心有余悸,邊走邊道:“不知城中到底隱藏著何等妖物?”
白瑞咬了咬嘴,“這也是我此行前來的目的。”
將要湊近時,封華卻隱隱聽到一點拳腳交織的聲音,一把拖住白瑞,神色緊張地說道:“不急上前,我聽到了打斗聲。”
白瑞的臉上微微閃現過一分吃驚,但夜色太暗,封華并未能及時留意到。
封華側著臉,接著問:“現在怎么辦?是原地等,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
白瑞環伺一圈,最后目光鎖定一株虬根曲繞的老榕樹,一手拉住了她,右腳一點,施展提縱,與她一同藏進了茂密的葉從里。
處得高看得遠,封華這才觀察到原方的熹微月光中果然有兩大高手在相互廝殺,一殺使劍,一者使拳。
使劍那人,因為劍上的淡藍火焰,出賣了自己的身份。
出拳那個人,且因身形相貌,封華也立馬認了出來,正是皇宮鬼衛的大統領姚大人。
兩人閉氣不敢作聲,只怕擾到他們,紛紛凝注戰局。
封華暗自在心頭胡亂猜想,最近城中殘殺鬼嬰的兇手,必定正是鹿無淵,而他在犯案時,不慎被查案的姚大人撞見,是以兩人這才兇斗起來。
兩人都不愧是頂尖高手,一場廝斗天昏地陷,過去盞茶功夫,兩人越飛越近,居然近到大榕樹的附近,劍風拳風帶著樹葉沙沙作響,搖搖欲落。
袖中的鋼扇又開始隱隱躁動不安,封華掖緊袖口,同時警覺地望向白瑞,白瑞卻眨了一下眼睛,要她不要輕舉妄動。
俄頃,鹿無淵回防不力,胸膛前捱下一拳,戰局這才暫時停下。
鹿無淵大大的咳嗽了幾聲,只道:“姚大人好身法,叫晚輩見識了!”
“鹿幫主,既然不關你的事,你又何必執意插手?”姚大人極不客氣地問,月下,滿臉慍怒,卻毫無血氣,活像一具草草沒命的尸體。
“無奈,我雖不是什么仁義之士,卻也聽不得孩子的哭聲。”鹿無淵轉了一口氣,咳了一聲。
姚大人冷冷一笑,只答:“你倒是處處叫人意外啊。”
鹿無淵再一次提起了劍,又問了一句:“姚大人抓那些孩子,莫非也是為了喂養天魙密寶嗎?”
“哦?沒想到鹿幫主竟然也知道天魙密寶?你也見過天魙大使?”
鹿無淵只答:“我早該想到了,想到了那種事……只有可能是他所為!”他舉起了手里的寶劍,沖著月亮說道:“火冢劍也一樣,隔一段時間,就必須扔進烈爐中重新煅煉,只有當它自身吸足了火的力量,才能重新散發出這耀眼的顏色,我猜大使賜予大人的,必是一口需要不斷吸食嬰兒鮮血的神兵吧?卻不知是何兵器,有何威力,竟需要那么多孩子為之獻出生命?”
姚大人冷不防的提拳而去,鹿無淵機警的向后一避,兩人再度開戰,同時,且聽姚大人凄恨地叫陣道:“你知道得太多了!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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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華暗暗從袖中摸出了一枚毒針,發出之前,特意問了一聲白瑞,“殺不殺?”
白瑞眉心微蹙,反問道:“留著害人么?”
封華一點頭,蘭花指一彈,一根銀針飛脫出去,瞬眼不到的時間,擊中姚大人,姚大人身子一震,不得不停手,卻在同一時間,鹿無淵劍氣已至,在他胸前一掃而過,直接將他的身體切作兩半,來不及冰凝的血液迸射如注,卻在中途凍成冰凌,一根一根,血紅剔透,逼得鹿無淵惟有再退半步,同時納罕的嘀咕:“這老兒的死狀怎會如此奇怪?難道是修煉了什么特別的密法?”
待他站定之后,以劍為仗,駝背而立,卻是身子一搐,翻出好大一口血來。半刻調息之后,終于不再逗留,腳尖提縱,飛身而走。
白瑞和封華這才飛下了樹,一齊來到了姚大人身邊。
望著姚大人的尸首,封華突然抽開鬼車劍,用力一扎,尸首卻是毫無反應,掃興的嘆了口氣,只道:“糟了,這下可就毀不了尸,滅不了跡了。”
哪知白瑞提腳一踩,將姚大人的頭踏得粉碎,道:“這樣不就萬無一失了!”
封華愕然地看著他,“好主意!”
嘆了口氣,接道:“真沒想到,原來姚大人才是那個偷獵鬼嬰的罪魁禍首!我之前還以為是鹿無淵呢。”
白瑞望著遠方,輕聲道:“又是天魙大使。”
“那是誰?”
“一個專門引人入歧途的魔頭,在酆都城中曾活動過一陣,不知為何,最近竟消聲匿跡了,原來是轉移到了鬼王城。”
“這個人很恐怖嗎?”封華小心翼翼地問。
白瑞看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說道:“不知道,因為酆都城內見過他的人全部死了,但他做的事情確實很可怕。”
封華想起鹿無淵方才曾說過他手里的火冢劍正是天魙大使所賜,但那把劍卻明顯具有魔性,又想到袖里的鋼扇,心頭微微泛過一點涼意。
“走吧,時間快到了。”白瑞又道。
封華望了望遠處,想到了娘親,這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沖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