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的表情可謂精彩，從一開始因為秦悅的頂撞生氣，到現在饒有興致的神情，似乎在他看來是件小朋友為了“標榜自我”做出的傻事。

寧浩看到主任的表情，似乎看出了與他站在同一戰線，愈加講的繪聲繪色，似乎嘉西的情感給他帶來了多大的恥辱一樣。

秦悅擔心地看向嘉西，他還是那個神情，似乎連眼睛下看的角度都沒變。他把自己關了起來，似乎什么都傷不到他了，就像聽一個并不好笑的笑話，笑不出也不至于哭。

秦悅真的沒有一刻這么討厭教導主任，他帶著隱隱的笑意：“黎嘉西同學？你真的喜歡寧浩同學嗎？”

黎嘉西就像沒有聽到一樣，許久，教導主任都要以默認來判定他，決定說點什么的時候，嘉西開口了：“喜歡，現在不喜歡了。”

教導主任伸出一只手抓了抓自己頭頂，低下了頭，秦悅還是看到了他低頭時上揚的嘴角，果然吧，沒有人相信似乎還沒長大的少年嘴中的“喜歡”，大人只會說，你是不是看太多言情小說，是不是看電視劇學壞了。很少有人正視那悸動的心情，在大人看來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喜歡。他們也忘了自己曾經不被重視蒙灰的情感。

上一代這樣教育這一代，這一代又同樣教育下一代，就這樣作為輪回的悲劇繼承下去。

教導主任問了一系列問題，嘉西回答的太過冷靜，就像是別人的事。然后教導主任也覺得實在離譜，便隨便教育了一下便放走了。

嘉西把秦悅一直拉著的手用另一只手拂開，自然又疏遠，他率先走上樓梯回到教室，秦悅狠狠瞪一眼后面的寧浩，也走進了班里。

這一天對于秦悅來說特別煎熬，上課背后也沒有了平時總是喜歡一邊記筆記一邊把玩她頭發的動靜，一下課黎嘉西就趴在桌上頭埋在手臂里。安靜的出奇。

這樣別扭的情況一直到了放學，嘉西背起書包就要回家了，秦悅趕緊站起來拉著他的書包。

秦悅：“嘉西.....等一下，一起走，我陪你到校門口......”

嘉西頭也不回：“不用......我要走了......放手！”

秦悅死死抓著不放，班上同學陸續離開教室經過后面的時候都八卦地看著他們。

嘉西用力往前面跨一步，秦悅死死抓著不放被牽著猛地往前，大腿狠狠撞上桌角。

”啊......“忍不住的痛呼，手還是死死抓住嘉西書包不放。

班上的同學又想看熱鬧，又不想惹麻煩，一邊張望著他們這邊，一邊快速離開了。沒過一會教室就只剩下嘉西和秦悅兩個人。

秦悅站在他背后，能看到他的肩膀在輕微的抖。秦悅剛張開嘴：”嘉西......“

“砰！“嘉西把書包從背上松下，任它落地，抬腳就準備離開。

秦悅不顧還鉆心的痛的大腿，連忙跟上，拉住嘉西的手，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嘉西......嘉西，沒事了，沒事的......會過去的......過幾天大家就都忘記了......“

似乎觸到機關，嘉西猛地把秦悅的手甩開：”沒事？會沒事的？又不是你.....當然沒事了！“

秦悅被甩開一米遠，趕緊又上前擋在嘉西面前：”嘉西.....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還有我啊！“

嘉西胸膛起伏劇烈：”是！我以為我還有你......所以我從來只敢和你說起這件事，我把我所有的秘密，我所有的見不得人的骯臟......全.....全告訴你了！我只告訴過你！“

秦悅微張著嘴巴，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我？.......你覺得是我說出去的？......“

秦悅抬手把劉海抓上去，被誤解的委屈瞬間涌上來：”你覺得我說出去后，還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袒護你?.......你把我當什么人了？......合計著你覺得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演戲給你看嗎？“

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眼睛里面尋找著什么，一直看著看著對方，兩個人的眼睛都開始縈漫一股水汽。

就在這時，教學樓把電斷了，晚自習下課后20分鐘就會斷電，怕有些同學在教室里面寫作業不及時回家或者回寢室。

教室瞬間被黑暗擠滿，只能透過窗外或者門外映進來的光勉強看清對方的身形。

秦悅倔強的看著嘉西，盡管已經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對峙著，直到嘉西的身影開始劇烈的顫抖，壓抑的哭聲在光線有限，和外面隱隱約約的學生放學的交流聲中，顯得格外落寞。

她就這樣看著面前的身影哭到沒有力氣站立跌坐到地上。這是第一次......看見嘉西哭。

秦悅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握緊拳頭，將指甲陷入自己的手心。

這一刻，世界只剩下少年坐在地上的嗚咽和困獸一樣的低吼，秦悅跪坐在他面前，嘉西的臉完全埋進掌心。

秦悅前傾身體，輕輕抱住他。

”嗚嗚嗚......嗚嗚嗚.......我......嗚嗚嗚......我只和你說過......我不知道......嗚嗚嗚.......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嘉西額頭抵在秦悅肩膀，保持手捂臉的姿勢，由于抽泣抖動的身體，秦悅的身體默默承受那一份肩頭不時抖動中帶來的無措情緒.

嘉西放肆大聲哭了一小會，便慢慢地安靜了下來.那種悶悶的聲音通過嘉西的胸腔透出:“秦悅......我知道可能不是你，但是只有你知道.....我實在不能不怪你，我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原諒你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給自己找個出口......你讓我一個人冷靜一段時間吧.....“

嘉西伸手緩緩抱住秦悅，越抱越緊，緊到秦悅都快覺得壓迫的時候，他突然一撒手，撿起剛剛扔下的書包.快步走了.

秦悅保持著跪坐的姿勢，舒展不開的眉頭和緊握著拳頭的手.

明月照不亮溝渠，大陽底下也無新鮮事.

世間所有事都禁不起推敲，細數過去，滿是委屈.

自那天以后，似乎什么都沒有改變，還是每天上課，每天寫不完的作業，只是多了兩個獨來獨往的人，少了站起來說：“老師，你寫錯了！”清脆的聲音，籃球場上也少了一個身影。嘉西和老師說自己近視，申請換到了最后一組第一個位置，秦悅試過無數次和嘉西解釋，嘉西卻都是轉頭就走。

班上時不時還是有些人在討論這件事，也會有人刻意拿著開不合時宜的玩笑，每到這個時候，秦悅就會擔心地看著角落的那個趴在桌上的身影，最近，他頭發短了些，好像也瘦了些。

秦悅好似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葉凌翔有一次來班上看她擔心地問：“悅悅，你怎么了？你最近好像很不對勁.....是和朋友鬧矛盾了嗎？”

秦悅話越來越少，就這樣這個學期結束了，秦悅從來沒有這么想要放假，她想要逃離的豈止是這個班。

這里的冬天是沒有雪的，但是早上還是會很冷，秦悅圍著奶奶給自己織的圍巾，手插在兜里，背著平時的那個書包。秦慧琪走在她旁邊，穿的紅色的毛衣，前幾天姑姑給她寄過來的新衣服，沒有背書包就提了個帆布包。兩個人從學校領了通知書一起回家，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

秦慧琪：“我媽媽要我問你，你爸爸過年回來嗎？”

秦悅：“不知道....還不確定吧。”

.......

秦慧琪：“我不去奶奶家了，我直接回自己家。我和奶奶說了。”

秦悅：“好......”

.......

秦慧琪：“我媽說你也可以到我家去。”

秦悅：“不用了，替我謝謝姑姑......“

.......

兩人走到大馬路上，一個在馬路這邊等車，一個在馬路對面。

坐上公交，秦悅松了口氣，終于......結束了，等過個長假，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還有幾天就到小年了，爸爸前幾天打過電話來，聲音滿是疲倦的滄桑：”悅悅，期末考試考了第幾名呀？“

秦悅：”這次考的比之前要好，年紀第三。“

爸爸似乎愣了很久：”年紀第三？......悅悅真是有出息！！爸爸過幾天給奶奶寄點錢回來，獎勵你一百塊錢，再和奶奶說，快新年了給你買件新衣服！“

秦悅：”......你不回來了？”

爸爸嘆了口氣：“爸爸最近找了個工作，要掙錢啊，不然悅悅下學期拿什么交學費啊。”

秦悅：“.......爸爸，我想去媽媽那里過年......“

電話那邊許久沉默：”你自己和媽媽說吧......我上班了.....“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