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在有些不太平的石梯上，秦悅看了看前面走著的男生，走路的姿勢很隨意，青春期的男生似乎走路總是帶著一股輕快的節奏。這個背影后來很長時間在她的青春里都變成了一個極具安全感的存在。

葉凌翔雖然沒有回頭，但是他看著映射在前面的兩個人的影子，秦悅矮矮的，兩人又是一前一后，她的影子就只到他的腰那里，小小的頭，馬尾辮一晃一晃的。小姑娘還挺乖。

因為在十八線城市，所以說是超市，其實就是一個店面，三面是貨柜，在店中間用紙箱擺起來，里面是一些面包，餅干之類的散裝糖。

葉凌翔和老板打了招呼，直奔最后那一面的貨柜，秦悅站在店面門口，店老板上下打量著她，笑著轉頭和葉凌翔打趣：“喲，小女朋友啊。“

”不不不不，他......是我哥。“葉凌翔回頭看著秦悅在那連忙擺手，嘴角上揚的更歡了，和老板說：”叔，你別笑我了，我那有那膽子找女朋友啊，我爸不得把我腿打斷。“

本來好像是句經常聽到的玩笑話，老板卻笑容消減了下來，搖了搖頭：”唉，你爸那脾氣.....嘖嘖嘖。“

葉凌翔似乎也有些慌亂，連忙拿著手中的牙刷往門口秦悅晃了晃：”喂，你喜歡什么顏色的?“

秦悅抬頭，假裝沒有聽出異常，笑著看了看老板，又眼睛眨了眨看著葉凌翔：“我自己進來選吧。”

秦悅走到葉凌翔旁邊，仰著頭看著貨架，微微有些吃力，看了看伸手想拿高一層的，踮著腳，已經快要拿到了，就被葉凌翔搶先一步拿走了：“拿不到為什么不喊我幫忙？我就在旁邊，你當我死的嗎？”

秦悅被嚇了一跳，看著他手中的黑白牙刷，皺了皺眉，還是說：“我就要拿到了！”葉凌翔眨了眨眼睛，還是癟了癟嘴，語氣不太好的說:“還缺什么？“

”都缺。“秦悅搞不懂他為什么要語氣那么別扭，她轉身準備去看其他物品。

葉凌翔跟在她后面，秦悅也不管他，自看自的，余光看到葉凌翔似乎在伸手拿著什么。

”喏，毛巾用這個可以嗎？“突然開口，秦悅回頭看了看，葉凌翔手中拿著一塊淺藍色的毛巾，很鮮嫩的顏色，沒有什么花紋的設計，帶著不像這個帶著灰塵的小鋪子該有的鮮明氣息。

”嗯......隨便就行。“悅悅不喜歡那些鮮艷粉嫩的顏色，似乎很多東西都是黑白灰。

秦悅從老板手中接過那個紅色的塑料袋，里面是好不容易挑好的生活用品。葉凌翔接過剩下的零錢，率先走出了商店，秦悅溫婉的點頭向老板致謝跟了上去。

葉凌翔走在前面，和來時一樣沒有回頭看，似乎根本不擔心秦悅不會跟上來。頭也不回的開口：”還剩二十多塊錢，你想吃什么?“秦悅真的認真想了想，看了看手中俗氣的紅色印著“恭喜發財”的塑料袋，咬了咬下嘴唇：“我剛來，不是很熟，這旁邊有什么吃的嗎？”

葉凌翔腳步頓了頓，不動聲色的和秦悅走在同一條線上，歪頭看了看秦悅，嘴角咧的很大。秦悅有些不知所措。“要不，帶你去吃我們學校門口的燒烤？”

秦悅“撲哧”笑了出來，“好呀。”

葉凌翔似乎是覺得和同齡人在一起，不會被教訓說“那些東西不干凈”“都是地溝油”覺得很開心。秦悅很明顯感覺到似乎兩人之間的那種莫名的隔閡被“燒烤”有些減輕。

學校有點遠，秦悅輕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爺爺......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葉凌翔回頭，秦悅低著頭假裝不在意的問話，但是手指無意識在擺弄塑料袋。這個女生似乎有點害羞，而且是在向他示好。

葉凌翔放慢了腳步和她走到了一起：”爺爺啊，他以前是個軍醫，現在也在給街坊鄰居看些小病，你和別人介紹說是葉醫生的孫女，大家都認識了。“

”啊，爺爺挺有名氣的嘛。“

秦悅歪頭看著葉凌翔，嘴角帶著輕輕的笑意。

兩個人走在樹蔭下，笑著笑著，葉凌翔假裝不經意的接過了秦悅手中的塑料袋。

因為這個居民區大都是退休的老年人，經常會有城里的人帶著葉凌翔很不爽的骨子里的傲慢來這里看望老人，所以葉凌翔最不喜歡那些故作清高見不得路邊小木板擺攤的城里人，不過......秦悅除外。

秦悅假裝不在意剛剛少年接過塑料袋時短暫的觸碰，葉凌翔的眼神已經不再帶著剛見面時的抵觸，她縮了縮脖子，用撒嬌的語氣低低的說道：”還沒有到呀？“

葉凌翔轉頭看了看：”還有幾分鐘就到咯。“

”那.....我們跑一陣？比賽開始！“秦悅說完，拔腿就往前跑。

”你耍賴！！“葉凌翔愣了一下，馬上跟了上去，留下一串笑聲，路邊高高的不知道什么樹應景的落下幾片葉子，輕輕降落在曾留下兩人影子的土地上。

太陽沒有照到的地方，少年意氣風發的笑容便是照亮陰暗的白熾燈。

暑假過去了一個半月了，距離秦悅來到這里也有小一個月了。秦悅拉開門簾，葉凌翔坐在長椅上，雙腳懸在半空晃呀晃，對了，忘了說，相處下來，秦悅和葉凌翔也有了很多革命友誼，例如：一起跑去一個批發部買很多三毛錢的辣條，藏在衣服里偷偷帶回家；一起半夜偷偷打撲克牌；拿爺爺的注射液給后面菜園的絲瓜“打針”，然后聽著奶奶某次吃飯的時候說：“最近是不是因為沒有殺蟲，好多菜死了。“他們就會拼命看著對方忍住笑。

他似乎在和誰打電話，語氣有點不耐煩，但是晃來晃去的腳丫子卻暴露他帶著一絲歡快。秦悅走進去坐到長椅另一邊，拿出了練習冊準備開始做。葉凌翔察覺到她進來，一邊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一邊把自己桌上的空水瓶往秦悅那邊推。

秦悅做詳怒狀，聲音放輕說：”自己去！！“

葉凌翔邊和電話那邊說著：”嗯.....嗯嗯.....暑假作業都做完了......還有一點點，爺爺前天剛給了我兩百.....“一邊輕咬嘴唇皺眉作委屈狀。

秦悅被他笑到，強忍笑意，眼睛還是彎了起來：”下不為例！“

秦悅帶著裝滿水的水杯再次回到房間時，葉凌翔電話已經打完了，他忙下椅子來接過了水杯，沒正經的笑道：”謝謝姑奶奶！“

秦悅被他逗笑了，兩人回到長椅上，秦悅把自己的練習冊打開：”剛剛那個打電話的是你媽媽嗎？“

葉凌翔喝了口水，發出”啊哈“夸張的聲音。”對啊，就是問我暑假作業寫完沒之類的。“

秦悅笑了笑，微微帶著笑意拿筆開始在草稿紙上演練著什么。

”欸，你要不要拿我手機給你媽打個電話啊，你好像很久沒和你媽說話了。“

秦悅笑容慢慢淡了下去，舔了舔嘴唇開口：”我沒有媽媽了。“依舊低頭寫著練習冊，不敢轉頭看葉凌翔的眼神。害怕和他們一樣，帶著顯目的同情，然后一切就會變樣。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媽才把你送回來不到一個月就......阿姨是怎么去世的啊，你怎么都沒和我說過，也沒看你最近情緒有什么變化啊......你不會......不喜歡你媽吧......“

秦悅本來稍微帶點悲傷的情緒被葉凌翔這一連串的逗笑了：“離婚！離婚！什么死不死的！我發現你想象力真的豐富......”

“那你干嘛說你沒媽媽了，離婚就離婚，還沒了？我發現你還挺文藝啊？”葉凌翔帶著特有的那種讓人討厭不起來痞痞的笑。秦悅氣的直接一拳打上他的腰，葉凌翔裝作很疼的樣子，緊瞇著雙眼，悄悄睜開一點小縫，看著眼前夸張揮著拳頭的秦悅，笑著：“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哈哈，那你要不要和你爸打個電話。”

秦悅眼神有些飄忽，嘴角一抹苦澀的角度“算了......”

葉凌翔似乎也意識到她的不對勁。

秦悅感覺到一只手撫上自己的背，她猛地抬起頭，葉凌翔眼睛不自在的看著別處，一只手輕輕的拍著秦悅的后背。“對不起啊......我不該和你說這些，不過啊，沒關系，我和我爸關系也不好......”

秦悅聽著少年笨拙的安慰，別扭又溫暖。

”沒關系，好好長大，我們會越來越堅強的，然后我們就不需要他們的庇護，我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時候，也許就不會那么難過了。“葉凌翔抬頭看著書桌前半開的窗戶，窗戶外的爬山虎在墻上，在熾熱的陽光下，綠的肆意。假裝用著成熟的語氣，想給同樣身處迷茫的秦悅力量。

就是這種悲傷又樂觀的語氣，讓秦悅記這句話記了好久。”長大吧，長大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