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交替,正午時分,陽光正盛,天氣炎熱。
林言蹊弓著背站在盥洗池前,細瘦的手指來回搓著白瓷盤上凝固的咖啡漬,雙眼警惕,如臨大敵一般,每每讓同事看到都會笑話她,說:“阿蹊,不就是洗個盤子,這么虔誠,小姑娘做事就是認真仔細……”
言蹊面上尷尬地笑了笑,心里卻暗暗叫苦。實際上,她在這家咖啡廳轉正上班的第一天,就不小心打破了一個鑲金邊薔薇的盤子。她永遠記得當時店長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她破口大罵的樣子:“你知道店里的杯盤都是進口骨瓷的嗎?你知道這一套多少錢嗎?我看你也是個正規大學畢業生,體諒你剛出社會不懂事,但是你怎么跟頭豬一樣笨手笨腳?就這么沒見過世面嗎?毛手毛腳的,還沒有清掃衛生間的張媽伶俐,店里有再多的盤子也不夠你摔……”
言蹊連聲道歉,店長并不買賬,唾沫星子直接朝她臉上噴,她不敢抬手去擦,僵硬地站在原地??粗觊L氣急敗壞的模樣,言蹊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上學時課本上,魯迅在《故鄉》里描寫潑辣、刻薄、勢利的“豆腐西施”楊二嫂的一句話——“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
想到這兒,言蹊視線不受控制地往店長身上瞟,店長很瘦,西裝褲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兩只腳像是兩根竹竿,尖頭皮鞋刻意擦得锃亮,活似圓規的兩只腳……
實在是太形象了??!言蹊有些繃不住,差點笑出聲來,趕緊掐斷腦海里的聯想,低下頭認錯,看起來規矩乖巧。
而她為了那個號稱“一品骨瓷”的咖啡盤,付出了半個月工資的代價。
事后,言蹊的好友展信佳知道事情原委后,又將她好一頓罵。隔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展信佳,大張旗鼓地來到店里,裝模作樣不小心摔了個盤子,和顏悅色地就要賠錢:“聽說你們店里的盤子都是骨瓷?”
店長笑得諂媚:“我們咖啡廳的宗旨就是高品質服務,當然要給客人最好的體驗……”
展信佳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拍在收銀臺上,那陣仗嚇了言蹊一跳。展信佳毫不在意地撩了撩微卷的長發,手指輕輕壓住銀行卡往店長面前送:“這個盤子多少錢,我賠……”
店長臉上掛著合適的笑容,伸出雙手就要接。
“不過……”展信佳漫不經心地開腔,站得就像一棵筆挺的檸檬桉,雙手環在胸前,右手拇指摳著另一只手指指甲蓋上的水鉆,睥睨他,“咱們丑話說在前頭,這個盤子我要帶走,我也會找人檢驗骨粉含量……”
“這……”店長的笑容凝滯在臉上,拿著銀行卡的手頓了一下,停在半空中。
“如果你敢蒙我,我不說砸了你的店,起碼我也會找幾個專門披露黑心商家的記者朋友過來?!闭剐偶研表?,翹起來的鮮艷嘴角滿滿的都是不懷好意,“他們還是很愿意替我討個說法的?!?
店長額頭上開始冒汗,手里的銀行卡似乎也變成了燙手山芋,他諂笑著試圖解釋:“小姐,這其中恐怕有誤會……”
“誤會?”展信佳滿臉驚訝,陰陽怪氣地嗆聲,“恐怕不是誤會,畢竟我是慕名而來的!”
店長順著她看似不經意的視線望過去——言蹊正拎著托盤目瞪口呆地站在不遠處,他腦筋一轉立馬會意。
打蛇隨棍上。知道了展信佳找碴的原因,店長立馬換了一副嘴臉,討好地指天指地地保證一切都是誤會,并承諾賠償言蹊半個月工資作為安撫。
不得不說,在看到平日里趾高氣揚的店長吃癟時,言蹊心里有一瞬間的爽快。店里所有的員工幾乎都被他以各種雞毛蒜皮的理由找碴罰款,在營業高峰期,當著所有客人的面,被他訓得跟個孫子一樣也是有的。
言蹊在心里告訴自己:像店長這樣仗勢欺人的人,沒有什么好同情的。但是當她看到大高個的店長在一米六幾的展信佳面前點頭哈腰,她心里莫名有些悲哀。
以前看《華蓋集》時,對一句話印象很深刻: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
那時候,她還是安穩坐在學校里的學生,翻著單薄的書頁,在紙墨香氣里感慨人性中恃強凌弱的丑態?,F在她卻迷惑極了,這種事情在這個世界上似乎是常態,命運不能給予每個人公平的待遇。
再回過頭去想想,學生時代的她活像是溫室中的花朵,隔著玻璃感慨外邊的狂風驟雨。
后來,秉承著顧客是上帝的原則,賠償的事情不了了之。當月的工資發下來,言蹊也只是被扣了兩百塊錢。展信佳問起的時候,言蹊連忙哄她:“姑奶奶,你的戰斗力這么強悍,怎么還有人敢扣我的錢……”
對于這樣的結果,展信佳表示很滿意:“呸,我告訴你,就是你好說話才有人欺負你!之前那個經理害得你都做不下去你也悶不吭聲就受著氣,還不告訴我……”
展信佳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數落,有眼色地注意到林言蹊聞言僵硬一秒,抬手摸摸鼻子,并不接茬。明白她不想提起那件事,于是展信佳又自然地岔開話題:“那個咖啡廳的店長擺明了是個鄉巴佬,屁都不懂,還骨瓷。明眼人坐那兒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貨色,真是水仙不開花,你裝什么大瓣蒜……”
她話說得很糙,表情生動、義憤填膺的模樣逗笑了言蹊,換來展信佳嫌棄的一瞥。
“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出氣,但我……不想像他那樣,踐踏別人的尊嚴……路遙先生說過:‘你永遠要寬恕眾生,不論他有多壞,甚至他傷害過你,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毖怎杼а劭纯此?,看她不贊同地蹙眉,連忙接下去,“我沒有那么高的境界說寬恕,也不想做圣母,但是也不愿意做他那種恃強凌弱的人?!?
她以為展信佳會笑話她,但是沒有。
展信佳難得溫和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知道你心軟,我就是怕以后他繼續欺負你,給他個教訓,讓他看看,我家蹊蹊是有人罩的!”
兩人是大學同學,同一個宿舍的上下鋪,除了開學第一天,見識了一票人跟著在宿舍幫展信佳整理鋪位,后來她就很少出現在宿舍。
在大部分學生交通工具還局限在自行車和公交車時,展信佳開著一輛大紅色的跑車在校園里招搖,有傳言她被有錢的老板包養,老板在景泰居別墅區給她買了一幢豪宅……一時間流言紛飛,她卻壓根不在意,依舊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就像明擺著在說,本小姐壓根沒有把你們放在眼里。
后來,機緣巧合之下和展信佳成為閨蜜,言蹊才知道,展信佳是家底殷實的富家女,那幢所謂的豪宅,是她的成人禮。
流言果然是不可信,言蹊心有戚戚。
清脆的門鈴聲,打斷了言蹊的胡思亂想。
現在不是用餐高峰期,店里就她一個人。她在墨綠色的圍裙上蹭了蹭手,招呼好客人坐下后,注意到店外遮陽傘下的客人已經走了,便抄起料理臺邊的抹布去收拾桌面。
墨綠色的遮陽傘在熾烈的陽光下隔離出一小片陰影,店里此刻正放著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夢里的故事》,舒適柔緩,言蹊的腦袋小幅地跟著旋律點,手里托著杯碟,歪著腦袋看大幅的玻璃墻映出豐盛陽光下的街景,莫名察覺出一陣愜意。
她的眼角瞥見不遠的街角橫沖出一輛電動摩托車,歪歪斜斜地向前沖,就像是喝醉了酒。言蹊的視線跟著摩托車的行駛軌跡移動,皺著眉想,多危險啊,如果撞到人……
還沒等她“如果”完,就看到那輛摩托車離一個人影越來越近……
言蹊下意識地轉過身,正好看見摩托車主扶起車揚長而去的一幕,地面上隱約趴著一個人。
言蹊將手上的杯碟往藤桌上一擱,快速地往那邊跑去。
言蹊跑得有些急,氣喘吁吁地停在被撞倒的人身邊。是個女孩,趴在地上看不清樣貌。
“呃……那個……你沒事吧?”言蹊猶豫一瞬,想去扶起她的右手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
這時候離得近了,言蹊打量她一番,才發覺有些……古怪。
怎么說古怪呢?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裙跌倒在地上,從林言蹊的方向只能看見她弓著背脊,低垂著頭,一動不動。
女生慢慢撐起上半身,沒有搭腔。
言蹊這時候才留意到,她煙灰色的長發編成兩股辮子垂在胸前,上面綁著一條黑白相間的緞帶發飾,黑色頸帶中央墜著一顆碩大的橢圓形黑色寶石,半袖袖口是夸張的荷葉邊,裙擺更是不知道綴了多少層,層層疊疊鋪在地面上,腳上是一雙黑色的綁帶鞋,纏了半截小腿,手里還抓著一張……傳單?
言蹊一邊深吸一口氣,一邊蹲下來,有些焦急地問道:“那個,你是不是有哪里撞傷了?要不要我幫你……”
女孩突然抬起頭,林言蹊這時才看清她的臉,心里忽然浮現出一股怪異感。女孩素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眨了眨眼,直直盯著言蹊看,就像是被嚇傻了一樣。言蹊愣在原地,注意到女孩眼簾掀動間,黑曜石一般的眼瞳,就像深沉夜色下,深不見底的黑色海面。
言蹊還沒有搞清楚那股怪異感從何而來,腦海中突兀地撞進一個詞語——眉眼如畫。
怎么說呢?女孩二十五歲左右,那雙黝黑的眼睛就像沒有焦距,五官精致得過分。
就像……就像小時候玩的人偶娃娃,想到這里,林言蹊終于察覺到那股怪異感從何而來。
她,漂亮得有些不真實,就像一個沒有生機的玩具娃娃。
地下工作室白熾燈大亮,亮銀色的工作臺折射著冷冰冰的光芒,上面橫七豎八地擺滿了金屬零件,沈岫栩坐在桌角,白襯衫挽在小臂上,沾著一點褐色的油漬。他正在組裝一只初具雛形的機械手臂,時不時轉身在鍵盤上搗鼓幾下做記錄,眼睛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
最后一組數據記錄完畢,他一邊查驗,一邊習慣性地拿起電腦邊的咖啡杯,放到嘴邊才發現杯底已經空了。
“PAN。”嗓音清冷,沈岫栩分神朝外喊了一聲。
半晌沒有回應,好看的眉毛皺起,他終于將眼睛從電腦屏幕上挪開。這時候他才想起,做飯的阿姨這兩天請假回家,PAN上午就出門買東西了。他瞟一眼墻上的掛鐘,已過了午飯時間,PAN怎么還沒有回來?
沈岫栩板著臉在電腦上打開一個視頻畫面,陌生的聲音從視頻里傳來:“……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
沈岫栩皺眉,將視頻錄像往前拉了一段,視頻是以第一視角拍錄。沈岫栩很少出門,別墅大門就像是隔絕世界的分界線。
他家的別墅在郊區,從別墅出去的很長一段路鮮有人煙,場景幾番變換,緊接著就是那場意外。一段時間的黑屏之后,林言蹊的身影赫然出現在視頻畫面內。
搞清楚事情經過的沈岫栩表情凝固在臉上,不由得咒罵出聲:“該死……”
沈岫栩步履匆忙地離開工作室,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在玄關處隨意換了一雙鞋,就向車庫走去。在車上接駁好PAN的內置GPS,向著事發地點驅車而去。
PAN是由沈岫栩的父親沈秉衡制造的機器人,沈秉衡是全球最具天賦的機器人專家之一。
沈秉衡年輕時在哥倫比亞大學求學,攻讀物理,其間攬獲各種機器人研究獎項,僅用了兩年就拿到了機械工程碩士學位。人工智能實驗室的教授常常說:“他對機械研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是一種上天的饋贈?!?
完成學業后,沈秉衡帶著新婚的美籍華人妻子回了國,與她的哥哥何僑霖創立了國內第一家機器人公司。
在兒子沈岫栩九歲那一年,沈秉衡研發出一款優于現有科技水平的智能機器人,這款機器人擬人化程度極高,它可以根據一個人的生活軌跡,比如在社交網絡發布的動態、語音、視頻錄像……去模擬這個人,將他的思維、社交模式、語言方式等人性化“特征”具象化。測試效果令所有參與研究的工作人員驚嘆。
沈父將自己幼子的面容賦予了它,將它命名為PAN。
也就是這個機器人,給沈家招來一場無妄之災……
而沈父度過了簡短的三十一年人生,隨著他生命的消亡,漸漸演變成許多人口中遙不可及的傳奇。就像戰爭時期英勇殉身的戰士,化成紀念碑上一個冰冷的名字,一個符號。
沈岫栩充分繼承了沈父在機器人研究上的天分,根據沈父留下的研究筆記漸漸追上了父親的步伐。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實驗室里研究智能機器人,如果人可以不吃不喝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甚至可以在實驗室待到地老天荒。
那是一種奇怪的執念,沈父血脈中的機械天賦,完美地在沈岫栩身上得到延續。
而研究外的一切事宜,沈岫栩全都交給機器人PAN去打理,PAN的學習能力很強,唯獨廚藝學不會。
每天來做飯的阿姨前一天告了假,機器人可以依靠能源存在,但是沈岫栩不能不吃不喝。無奈之下PAN出門了,以沈岫栩為它創造的成年女性的形態,名字叫朵拉。
但是!怎么能夠指望一個機器人像人一樣應對意外?
想到視頻里那些陌生人說,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沈岫栩覺得頭都大了。
廢話!機器人需要看醫生嗎?機器人看完醫生之后,就該被帶去研究所了吧?
“嘖……”沈岫栩厭惡除了實驗室以外的任何事情,那會讓他變得焦慮。他接通朵拉的系統,將視訊連在車載播放器上。
“……救護車已經來了……”車里突然響起陌生女孩的聲音,沈岫栩的眼皮驀地跳了一下,一邊加速一邊下達指令:“趕緊離開?!?
朵拉立即處理沈岫栩的命令。
林言蹊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眼前原本一言不發的女子突然開口打斷她:“我沒事……”話音還沒落,她已經站起身來,大概是剛才的撞擊破壞了腳部的某個零件,朵拉踉蹌了半步,馬上又穩住。
周圍已經圍了好幾個路人,小聲交流著,形成一個小型的包圍圈。朵拉小心避開圍觀的人,一腳深一腳淺地向人群外走去。
“嘿!你別亂動!”林言蹊連忙跟上,說著就要去扶她的手臂。在林言蹊的手將要接觸到她的身體時,她利落避開。林言蹊沒有反應過來已經和她錯開,慣性使林言蹊差點撞上邊上的人。
林言蹊愣了一瞬,第一反應是道歉,然后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朵拉,她走路的姿勢有些別扭,顯得格外僵硬,明顯是受傷了??墒恰粋€受傷了的人怎么可能這么靈活?她不疼嗎?
言蹊疑惑一瞬,但也沒有深思,迅速跑上前,這次沒有去碰觸她,仍然堅持跟在她身側:“去醫院看看吧,別留下什么后遺癥?!?
“沒事……”朵拉顯得有些呆呆的。
人群里一個老太太抱著小孩,一邊拍著不停亂動的小孩的后背,一邊勸道:“姑娘,你就聽她的去醫院看看吧,再急的事情也比不上身體要緊啊!”
“是啊,去看看啊,救護車都已經過來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越來越多的人跟著附和,甚至有人伸手阻攔朵拉的去路。
……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街邊店里的人也紛紛朝外張望。詼諧的是,沈岫栩趕到的時候,原本勸說的人們,不知為何紛紛倒戈。
“去個醫院怎么了?你又不是見不得人!”
“就是啊,如果沒做壞事,就坦蕩一點啊,擺明是心虛……”
“看她穿得奇奇怪怪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一開始只是個別人提出質疑,慢慢地在人群中傳遞,越來越多的質疑匯聚在一塊,圍觀者越加覺得自己揣測到了“真相”。
言蹊被這樣的反轉驚得瞠目結舌,扭頭看向朵拉,眼瞅著這姑娘就干站在人群里,無視所有的試探和指責,不妥協也不反駁。言蹊有些著急,臉漲得通紅,擋在她的身前,緊張地揮著細長的手臂解釋:“不是的!她是被撞的,我親眼看到……”
怎么會變成這樣?林言蹊想不通,她喊得嗓子發癢,但是壓根沒有人相信她,她急得差點跳腳。
沈岫栩陰沉著臉靠近,從某個空隙里伸進手臂,迅速攬住朵拉的肩膀,想將她帶離包圍圈。言蹊瞥見有人靠近,揮舞著的手腕差點打到沈岫栩的下巴,他眼疾手快地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臂。
仔細一看,是視頻里的那個女孩。沈岫栩有些氣惱,臉色一沉,瞳孔收縮,半瞇起眼睛望向言蹊,接著又微抬起消瘦的下巴巡視一圈周圍的人,冷冰冰的視線里滿是譏諷。
言蹊在看到他長相的一瞬間就愣了一下,任由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桎梏她的手臂。被他不善的目光一瞪,她又回過神來。
沈岫栩沒抓多久就收回視線,甩開她的手,末了嫌棄似的擦擦手掌。
“哎,你誰啊?”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原本因為他的出現暫時沉默的人群又沸騰起來。
沈岫栩沒有回答,言蹊看向被拉著向外走的朵拉,猜測兩人應該是相識的,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說什么,看到他們越來越快的腳步,趕緊跟上。沈岫栩注意到,皺眉停下,斜著眼看她,滿臉都是不耐煩。
言蹊也有些氣了,兩個人看起來明明是熟人,怎么女孩受傷了,這個男人卻還這么粗魯!于是她語氣也有些不善:“你這人怎么這樣,她的腿好像受傷……”
“林言蹊!”店長的怒吼聲遠遠傳來,打斷她的話。
這一吼就像兜頭潑下了一盆水,將林言蹊的氣焰霎時澆滅。她渾身一震,隨即想起來現在還在上班時間!這算翹班吧?言蹊想到此,心里咯噔一下,一扭頭,果然看到店長黑著臉氣勢洶洶地沖這邊走過來。
“完了!”言蹊手一顫,腦海里只剩下“死定了”三個字。
沈岫栩扯了下嘴角,上下瞟了眼林言蹊,她身上系著墨綠色圍裙,圍裙下擺繡著不遠處咖啡廳的店名,咖啡廳里沖出來的那個男人嘴里罵罵咧咧著“林言蹊,你真是能耐!花錢請你來是讓你看熱鬧的嗎?”……
眼瞅著店長馬上就要過來,言蹊顧不了那么多了,匆忙朝沈岫栩囑咐:“她剛剛被車撞了,最好帶她去……”
沈岫栩收回視線,丟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吧”,就朝著停車的位置走去。
言蹊張著嘴呆愣在原地,視線中只有他越走越快的背影。
沈岫栩開車前,瞥了一眼后視鏡,女孩雙手合掌舉在胸前,應該是在求情。但是她面前那個男人臉色決然,叉著腰破口大罵,顯然是不打算輕易放過她。
但是這不關他的事。沈岫栩冷漠地挪開視線,發動車子離開了這條人聲鼎沸的商業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