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背地里李太傅無論好壞從不說人長短，但許仁畢竟是他年輕時親如手足的師兄弟，擔心他在京城得罪人而不自知，自然少不了一番叮囑。李夫人擔心許雯在京城住不慣，每日都是定時定點的關心，經常帶著許雯找一些關系好的閨中密友聚會游玩。

李懷玠對這位與自己父親齊名的大儒早已心生敬仰，如今見了面，少不了要討教討教。二人談論過后李懷玠心滿意足，對許仁的敬意甚至要比自己父親還多上幾分，到是許仁，之后單獨對李太傅談到“公主當初說的真是沒錯，這孩子的確有幾分像當年的我。太過正直，有些死板，如果這種性格不改以后在官場上怕是要吃虧。”

對此李太傅也顯得有些無奈，搖頭嘆息：“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后吃了虧了也就知道改了。”

許仁修整好后便進了宮，自當初在柳州分別，如今才又見面。顧晨涵的樣子與當初沒什么變化，只不過顯得更加沉穩一些，比起當年在戰場上一身鎧甲手持利劍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如今一身宮裝坐在屋內批閱奏折的樣子，到有幾分深不可測的味道。

“微臣參見柳王，參見成王。”

“許刺史快快請起。”

顧晨涵看向許仁笑道：“許久不見，刺史身體可好？”

“托柳王的福，一把老骨頭，但為了柳州的百姓倒也能堅持。”

寒暄了兩句，許仁進入了正題：“如今柳州的……”

待到出宮時天色漸晚，許仁才從皇宮中出來，李府也早早派了馬車守在宮門口接應。

臨走前許仁看了一眼屋內的大皇子——成王顧程奕。

正如他師弟所說，成王心胸寬廣，待人有禮；如果沒有顧晨涵，如今怕是已經是大周板上定釘的繼承人。

只可惜……

雖然這么說，但實際上反過來也一樣。

不過這二人明明應當是死敵，但平日里的關系看起來卻還不錯。

許仁離開后，顧晨涵又在宮里待了一會才回了柳王府。燈華初上，街邊小販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回到府中，摘星攬月早已備好了飯菜，只等顧晨涵回來。

飯后眾人坐在一起閑聊，宋然搖著扇子笑道：“我今日在茶樓到是碰到了一個人，很有意思。”

抱著長女逗弄，顧晨涵好奇道：“怎么個有意思？難得你還特意提出來。”

因為臨近科舉，京城的茶樓酒肆都聚集了不少文人學子，互相交流學識。宋然閑來無事也會在這里小坐，與之氣相投的人交談一番。

這些學子們有些是因為出來放松與人閑談，有些則是劍走偏鋒，覺得即便自己中舉也未必得個好名次，有什么好前程，因此便在這里與人爭論當局實事，萬一自己的想法博得了哪位貴人的青眼，從此以后便飛黃騰達。

因此最近一段時間京城各個休閑之地總是少不了這些學子們高談闊論的聲音。

雖然這些人的想法有些幼稚，甚至有點憤世嫉俗，但聽著這些人的爭論自己也能收獲頗多，因此宋然最近兩日經常去一處茶樓小坐，聽著這些學子們的爭論。

今日宋然出來照例去了茶樓，坐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大堂內的兩方學子已經爭論的面紅耳赤。

至于爭論的議題，正是他家的那位殿下，顧晨涵。

這也難怪，從古至今，哪還有第二個女子能走到顧晨涵如今這個位置，自然免不了被人議論，尤其是這些讀書人，對此更是關注。

這兩方的學子從昨天就開始爭論，一直到今天看來還是沒什么結果，一方學子認為顧晨涵雖然能力出眾但到底是女子，必然會顧家甚至軟弱、心軟，不宜參預朝政；另一方則覺得顧晨涵雖是女子，但巾幗不讓須眉，一心為民，甚至為大周打下了大片的江山，不同于普通女子。

兩方在這里爭論不休，雖然其中有些話聽的宋然直皺眉頭，但也沒想著親自上去和他們爭論一番，就這么靜靜的聽著。

而就在爭論變得越來越激烈時，從大堂的另一邊卻傳來了嘲諷性極強的笑聲，聲音很大，仿佛刻意讓他們聽到一般。

正在說話的學子聽到笑聲果然覺得被冒犯，憤怒的看向笑聲傳出來的方向：“你笑什么。”

宋然也循聲望去，那是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的男子，白衣長衫，神態高傲，與本地人的長相略有不同，到有些像是柳州那邊的，鼻高目邃，身材高大。

“自然是笑你們。”

“笑你們目光短淺，心思古板，一張皮囊就遮住了眼，看不清事物的本質。”

“你！”被打斷了談話不說還被一番嘲諷，藍衣學子有些惱怒，其他人的神色也有些不好。

“既然你這么能言善道，那你倒是說說我們哪里說得不對了！”

如今民間對顧晨涵的爭論無外乎女子無法主持大局，或者說她巾幗須眉不是普通女子，可這個白衣男子一上來卻將兩遍人全部嘲諷了一遍，宋然不由得也有些好奇這人會說出什么話來。

“你們如今對柳王的爭論不外乎就是一個“女”字，如果柳王是男子你們哪還會來這么多的爭論，國家大事，朝堂政治，卻將自己的目光局限在了男女之上，這不是目光短淺是什么？”

“你們如此看重性別，卻殊不知所謂男女不過是披了不同的皮而已。莫說男女，就算是人與畜生，也沒什么區別。古書中曾記載，有一夫人在林中產子，難產而亡只留下了一個孩子。年幼的孩子被林中的狼群收養，那孩子從小與狼群同吃同睡，除了長相不同，本性就是十足的狼。后來七八歲的時候被人帶到山下，但卻無法適應人的生活，最終又逃回到了山上。”

“人與畜生況且如此，更何況同為人的男女之別。何為男子？何為女子?除了身體不同，就是從小教養的區別。前朝宰相之子身體孱弱被當做女孩教養，最終性格懦弱無法堪當大任，本朝開國將領長女自小被當做男子教養，最終巾幗不讓須眉，幫助父親與太祖推翻前朝暴政。”

“柳王如今既已得此成就，便證明她有能力，而你們，不論朝堂政策，卻在這里糾結是男是女，豈不令人發笑？”

這話說得的確刁鉆，但卻讓人無法反駁。即便是宋然，在角落中聽著也有種幡然醒悟之感。

曾經他是這兩方爭論學子中的前者，只不過后來遇到了顧晨涵，只是認準了這個人而已，但如今卻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的確，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人生在世憑的是本事，世人卻執著于皮囊表象。

恍然間宋然耳邊又回響起初見時顧晨涵帶著輕笑的聲音：“你們總是這樣。”

如今，他到是有些理解顧晨涵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