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查出了兇手，德妃甚至沒有再去追問慶帝要如何處置顧程華，隨后便整日呆在自己的屋里，屋內(nèi)床上地下擺滿了顧程錦穿的小衣服，用的小玩具，自己一個人穿著寢衣坐在床上東看看，西摸摸，一言不發(fā)。雖然慶帝每晚都去看她，但情況仍不見好轉(zhuǎn)。

皇后進屋時德妃正慢條斯理的疊著顧程錦的衣服，一點點疊好，在拆開弄亂，在疊好，不厭其煩的重復著。

見皇后進來，德妃也不下床行禮，只是看了一眼她又將視線轉(zhuǎn)回到了小衣服上。

“你來做什么？給榮王殿下求情。”

皇后也是有女兒的人，能夠理解如今德妃的樣子，但還是開口道：“畢竟如今邱家在朝廷身居要職，皇上不可能護你一輩子。”

“那又如何？”

德妃將視線又轉(zhuǎn)回了皇后的身上，扯出一個笑容：“我又沒有母家，不對，我的母家就是這皇家。他邱家又能拿我怎么樣。”

這明明是宮里所有人都緘口不言的事情，卻被德妃輕易提起。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替顧程華求情，不就是為了顧晨涵嗎。顧晨涵也真傻，放著好好的千嬌百寵的公主不做，偏偏要去做那些能掉腦袋的事情，你這個做娘的也不攔著。顧晨雪也是，竟然主動去那種地方和親，這輩子就這么廢了。還有我，我也是。你說我們大周的公主是不是都很傻？”

皇后沒有說話，德妃也不需要皇后回答，仍舊坐在床上不厭其煩的疊著小衣服。

“娘——”

見顧晨媼裹著厚厚的斗篷走進來，皇后訓斥著身邊的下人：“誰讓你們把公主帶來這里的！”

在后面匆匆趕過來的宮女連忙下跪解釋：“公主醒來后便要找皇后娘娘，奴婢們攔不住啊。”

顧晨媼的小臉上帶著略微病態(tài)的蒼白，烏黑的大眼睛看了看皇后，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德妃：“德妃娘娘。”

“啊————”

話音未落，德妃卻突然爆發(fā)出巨大哭喊聲，突然將床上的玩具衣服全部掃下去：“我明明也是大周的公主！被父皇寵愛，母親心疼！”

顧晨媼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渾身一怔，一雙眼睛迷茫又驚恐的看向如同發(fā)了狂的德妃，但這個眼神卻只能讓德妃覺得更加痛苦。

明明她曾經(jīng)也是這樣，但如今為什么會落得這部田地。一邊的皇后見狀不由分說的讓下人捂著顧晨媼的眼睛將人帶走，又命人摁住有些癲狂的德妃。

德妃掙脫開身邊人的手，抱住自己的頭啕嚎大哭。

“為什么？為什么？我以前也是千嬌百寵的公主，為什么如今卻落得這步田地？就因為我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了？我們有什么錯，我們真心相愛有什么錯！就是因為我們是兄妹先皇后她拼死阻攔，被氣死她活該！！”

“我和皇兄在一起多幸福啊，那時候我日思夜想，但進了后宮卻要守著做公主時不屑一顧的規(guī)矩，我不再是他的妹妹，而是眾多妃嬪中的一個。我不能在隨意出宮，只能死守著這里。我都放下了公主的傲氣了，還要我怎樣！為什么我的兒子生下來是先天殘缺？為什么我兒子就這么沒了？為什么！”

看著顯然已經(jīng)沒了理智的德妃，皇后有條不紊的命身邊的宮人將對方摁在床上，又讓人將太醫(yī)請過來。

心里卻知道，之后的談話怕是再也進行不下去了。

這后宮就是一個輕易就能將人逼瘋的地方，即便那個人是曾經(jīng)的大周公主，受盡了皇帝的寵愛。

想要真正贏下去，就要永遠保持理智。

遺憾的是先皇后不能，珍妃不能，如今的德妃也不能。

那她呢？她和蕭貴妃誰會贏到最后，誰又會先發(fā)瘋？

雖然有顧晨涵以及一些朝臣的求情顧程華暫且性命無憂，但仍舊被剝奪了榮王的封號，軟禁在府中一步不得外出。

早就做好赴死準備的顧程華遲遲沒有等來處死的圣旨，卻等來了顧程奕，以及自己性命保住的消息。

不同于朱月的松了一口氣，顧程華顯得無悲無喜，看著自己的兄長問道：“是晨涵為我求得情對嗎。”

似乎是疑問，但說的卻很肯定。

見顧程奕點點頭，顧程華繼續(xù)說道：“那個宮女，能找到也是你推波助瀾的吧。”

沒等顧程奕回答，顧程華仿佛自言自語一般繼續(xù)說道：“我自詡清高不愿意攪合進你們的爭斗中，沒想到落到這步田地還是免不了。”

“算了，我一個親手殺死自己弟弟的人又有什么資格懷疑你呢，我的手可比你們臟多了。”

最近京城多雪，如今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飄起了雪花，顧程奕看著屋外的景色開口：“父皇氣急要殺你那日也是這個天氣，邱老爺子為了給你求情就這么跪在雪地里，跪了一個多時辰。后來晨涵進宮又出來，邱老爺子才讓身邊的人扶著，踉踉蹌蹌的回去。”

聽顧程奕提起自己的外祖父，他的神色終于有些松動：“我對不起他老人家。”

將視線轉(zhuǎn)回屋內(nèi)，顧程奕看著與自己不慎親近，但終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站起身來向外面走去：“父皇已經(jīng)心軟了，因為你的事身體也不太好了。好好活著吧，沒準最后你才是咱們兄妹里活得最輕松自在的那一個。”

“你早就想對小皇子動手了，所以你上個月才會想與我合離對么。”

這是自從顧程華殺害顧程錦一事暴露后，朱月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尚未從剛走的顧程奕的話中回過神來，顧程華看著自己的妻子點點頭：“合離吧，現(xiàn)在也不算晚。”

自從成親后便琴瑟和鳴的二人，如今朱月是第一次在顧程華的面前表露了憤怒的情緒：“你把我當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合離之后我可以在找一個，無論如何都比跟你在一起好。但是夫君，我小時候家里很窮，我吃過苦，也能吃苦，可我卻吃不了心里的苦。”

“我喜歡你，從當初宴會上看到那個風光霽月的男人開始。”

顧程華看著有些固執(zhí)的妻子，甚至能從中看出她父親的神色：“我不是，從我殺了顧程錦開始我就不是了。”

朱月的神色卻突然柔和下來，她輕輕的抱住面前的男人，輕聲說：“但你后悔了不是嗎？”

感受著妻子溫暖的懷抱，顧程華第一次有了傾訴的沖動：“我恨他們，我恨父皇，恨德妃。就是因為他們母親才會去世。母親是那么高貴驕傲的一個人，臨死前卻骨瘦如柴，面色發(fā)青，死的凄涼又難看。”

“但那個時候那兩個人卻柔情蜜意的在一起。”

“我想讓他們感受母親去世時的痛苦……所以我殺了顧程錦。”

“可我知道，顧程錦其實才是最無辜的那個。”

朱月微微點著腳尖將顧程華的腦袋摁在自己的肩上，感受著肩膀逐漸潮濕的布料，哄孩子一般輕輕拍著對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