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顧晨涵便起來收拾妥當，準備好前往孫府。宋然來的要早一些，來時攬月正在為顧晨涵梳頭。透過面前的鏡子看著自己身后坐著的宋然，顧晨涵開口問道：“你還是那么討厭進入朝廷？”

“公主何出此言？”

“昨日，父皇要封你官職，你卻拒絕了。”

當宋然拒絕時周圍人驚訝的表情如今顧晨涵還能想起來，雖然早就知道，但也有些意料之外。

“是，也不是。”

顧晨涵輕笑一聲：“你這就把我繞暈了。”

“有朝一日我若是進入朝廷，我希望自己的官職是公主親封的。”

轉過頭去看著身后男人，卻發現對方一臉認真，并不是開玩笑的樣子。顧晨涵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了，一雙桃花眼瞇成了月牙兒，笑意仿佛隨時能夠溢出來。

“好啊，到那時我便封你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職。”

談話間方芙走了進來，攬月也終于將最后一支簪子插入顧晨涵烏黑的發間。

馬車在路中間走著，兩邊的商販吆喝聲不斷，是顧晨涵許久沒有見過的景色，景色從未改變，但如今的心態卻已經有所不同。

曾經孫府的大門顧晨涵去了無數次，可如今看著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卻第一次產生了逃避的心里。直到如今，她仍舊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孫尚書夫婦。

門房認識顧晨涵，見她站在門口猶豫不決，連忙將人請了進去，引進正廳。

進了孫府突然發現府里比起之前冷清了不少，曾經顧晨涵每次去孫府都能聽到絲竹管弦的聲音，只要走到花園那里就能看到孫正信享受的坐在太師椅上，身邊陪著一兩個相貌艷麗的少年，戲臺總有容貌漂亮的人唱著小曲兒。

每次見到這個場景顧晨涵都會說對方玩物喪志，可是如今卻什么聲音都沒有了，反而安靜的過分。

孫正信是家里的獨子，他是戰死的，皇帝雖然在感情上亂七八糟，但在治理國家上卻明白的很，自然不會虧待孫府，近一年賞賜不斷總帶著點補償的味道，但無論怎么樣顧晨涵看著孫府總是覺得這里冷冷清清。

得了下人的通報孫尚書急急忙忙的來院子里迎接，對著顧晨涵便要行禮，被顧晨涵不容辯駁的扶了起來。

他們跟著孫老爺來到大廳的時候孫夫人正對著站在大廳中間的幾個長相艷麗的少年說著什么，見顧晨涵他們過來了，孫夫人連忙起身行禮。

顧晨涵照例將孫夫人扶起來，卻總覺得不敢直視對方，如今扶起孫夫人的手都是顫抖的。

她問孫夫人這是在干什么，那幾個少年她認識，是孫正信納近府的男妾，有一個還是普通百姓，為了這個顧晨涵還罵過對方好幾次。

孫夫人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孫正信已經走了，她后院這些又都是男人，沒有必要在留著了。當時他們忙著辦孫正信的喪事又傷心過度就將這件事擱置下來了，如今準備讓這些人都出府。

顧晨涵茫然的看著那幾個少年，有的面無表情，有的一臉欣喜，她又想到了過來時看到的那個冷清的花園，腦海里不合時宜的想到了四個字——人走茶涼。

她不該這么想的，畢竟孫正信的死最傷心的是他的父母，可顧晨涵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和孫正信少年時相逢，那個人雖然頂著紈绔的名頭，但是脾氣卻特別好，總是笑著，他還特別會打扮，每次他們一起聚會的時候他都會給顧晨涵和盧子悅侃侃而談各種女子打扮的心得，就算被別人譏諷也只是當時生氣，沒過多長時間又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后來他還陪著自己去賑災，上戰場，明明背地里為了她嘔心瀝血但面上什么都不說，最終還為自己葬送了性命。

這么個人，如今卻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墳墓里，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剩。

突然顧晨涵只覺得憤怒，她惡狠狠的瞪著那幾個少年：“不許走！”

話一出口顧晨涵就后悔了，她這完全是無理取鬧。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她突然發難嚇了一跳，一邊的幾個少年更是直接跪了下去。

沒想到顧晨涵會突然這么激動，方芙連忙在一邊輕聲提醒：“公主。”知道自己失態了，顧晨涵深吸一口氣，對孫尚書夫婦二人道歉：“我情緒有些激動，失禮了。”

看著這樣的顧晨涵，孫尚書長嘆了一口氣：“公主能記得正信老臣很高興。說來這孩子從小就不務正業，還是遇到您之后才慢慢做起了正事，這點老臣反而要感謝公主。他身為臣子保護您是應該的，況且他是死在了戰場上，為了保家衛國而死，總算沒有辱沒了門楣，您也不需要太過愧疚。”

面對著這二位老人，即便能說會道如顧晨涵，也不知要如何開口，只能沉默。

就在屋內氣氛逐漸凝重時，突然敞開的門口處探出來一個小腦袋，好奇的看著屋內的幾個大人。

注意到門口的小孩子，孫夫人一臉慈祥的對著小孩招手：“正宇，過來。”

小孩子架著胳膊噠噠噠的跑到孫夫人的腿邊軟軟的叫了一聲娘。

“來，見過公主，還有方小姐和宋先生。”

三四歲的小孩卻一點也不認生，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顧晨涵幾人，清脆的聲音打著招呼。

“孫夫人，這是……”

抱起小孩子，孫夫人笑的溫柔又有些傷感：“半年前，我家小叔子看我們老兩口為了正信傷心，便將自己最小的兒子過繼給了我們，這孩子和正信不一樣，聽話又懂事。”

顧晨涵看著窩在孫夫人懷里的小孩子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這樣也好，也好。”

“我們幾個今日過來也是想見一見孫正信，給他上柱香。”

孫尚書留下自己的夫人逗弄養子，自己則親自帶著顧晨涵幾人來到了安放孫正信排位的地方，顧晨涵幾人進去后自己則體貼的在門外等候。

這里是擺放孫家人排位的地方，孫正信的排位放的不遠不近，顧晨涵三人一一上香過后誰也沒有開口，但心里卻是千回百轉，腦海里想著孫正信臨死前的樣子，想著他說的話，又在心里默默給出了承諾。

最終，顧晨涵長嘆一聲，只說了一句“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