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牧師是肯定女性的號召力的，但他從不敢想象，在沒有紙媒、電視、廣播等中介的幫助下、在如此原始的農耕社會，有女人竟然可以僅憑一己之力，在一夜之間，弄出這么大的一攤子，跟著完全改變稻子廟，保留了數千年的清靜！

而她渾身上下的利器，就是一張——嘴！

要說，湯牧師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十五年前，他離開老家，踏上那艘遠洋的航船時，巴底亞的女權運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電的發明大大促進了巴底亞的經濟繁榮，新崗位的興起，給職場女性預留了空間，女權運動的溫床就此鋪下。經濟獨立帶出了硬氣，女性的崛起，從發出屬于自己的聲音、開始。

巴底亞女權運動領袖、《花美男》雜志主編，艾娃.菲爾德，在一次電視采訪中，公開表示：“沒有醫學證據表明，女人的智商就低于男人，既然如此，我們也可以創造社會價值，而不是只能圍著男人或廚房轉！一個社會的進步，離不開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只有在權利平等的情況下，我們才配談，文明二字。”

此后，“不再圍著男人或廚房轉”，成為了女***踏足的第一步。女人們開始脫離男人的陪伴，出入電影院、酒吧等公眾場所；教堂取消了女性隔間雅座；商鋪里開始男女裝混合出售，而不再分男裝店與女裝店，等等。

凡此種種，一直到湯牧師辭別家鄉，滿大街已能隨處可見，脫掉了裙裝換上牛仔褲，以及，飛揚著短發的女人們。

湯牧師是曾感嘆過女性們的這種響應速度的，他承認艾娃.菲爾德們的共情能力，能將女權運動推動的如此高調、一觸即燃，實是離不開，那幾千年默默無聲的積壓，但湯牧師不得不說，這種爆發究其本質，還是——

金錢的魔力！

現在，這種魔力也開始在夏炎民族，嶄露頭角。借著菜大媽、菜蘭花兒的一張嘴，掀開這樸實民眾體內潛藏的一點、本能。

湯牧師幾乎是提著兩個耳朵地聽完了菜大媽的敘述，她的語速飛快，中間經常都不帶停頓的，這讓身為外國人的湯牧師十分吃力，與此同時也很費解，因為實在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不換氣的？！

后來想想，也許還是金錢的魔力，她大概是急著做生意、多掙幾個錢去，所以，就逼出了這樣的“潛能”？

無論如何，湯牧師終于搞明白了一切。原來昨天，至教育系統訪問的裘聯國使團，在夏江灣小學用過午餐后，經由夏炎族教職領導們的帶領，已先來過稻子廟。

說來也巧，菜大媽的二兒子今年16歲，報了名，參加本年度族內的留學生選拔考試，菜大媽夢想著三個兒子，將來至少有一個，可以去國外發展，如此，為了二兒子的這次考試，她昨兒特意拿了水果油餅檀香等物，前來拜稻子。

誰知就這樣遇見了貴賓。菜大媽覺得這是好兆頭，自己一心期盼著兒子能去國外，人雖然還沒出發，這外國人倒叫她先撞著了。若是能在這里，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難保他日沒有用得到的地方……

這么想著，極熱絡的上前打招呼、見禮，又將自己隨身攜帶的水果油餅全都送給了裘聯國大使。

大使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女人，其實挺尷尬的，裘聯國社會結構亦屬“九等民分制”，大使們的位置在二區“政商要人”一類，盡管仍不能與一區中的“貴族”相提并論，好歹，也算是精英中的精英吧？

結果，到這夏炎民族、此等“不毛之地”來訪問一次，連個像樣的吃飯地方都沒有不提，參觀名勝古跡，竟然都不給開道、不做清場的！陪行的夏炎族教育部官員，就那樣任由普通老百姓，往他們跟前湊！這要在“九等民分制”的國度，是想也不敢想的！哪有九等賤民見的著總統的道理？！除非是電視上！或者法庭上！

然而，到底是身份與穿上的這層皮的加持，他們維持了良好的風度，并且，在聽到來自夏炎族的翻譯，解釋說，這是夏炎族人的待客之道、表示不拿你們當外人的親昵禮儀時，要提供夏炎族教育系統幫助的三位大使，全都露出了友好的招牌微笑。

他們收下了菜大媽的水果和油餅，接著其中一位掏出了五塊錢遞過去，翻譯道：“大媽，這是大使送給你的小費。”

說完離去。

小費？五塊錢？！！

菜大媽完全愣住。她呆呆地目送他們走進稻子廟，只覺，那三個外國人的后背，全都在發光——發著金子般的閃閃亮光！

事實上，菜大媽完全不知道，那個新詞兒“小費”，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清楚五塊錢，對于那幾個外國人，算是哪種消費水平？她只知道，她家有三十畝小麥地，在夏炎族這樣的地理環境中，年產約在三千斤。每年族內統一的收購價是0.06塊一斤，如此，三十畝小麥地，給菜大媽家的全年收入是：一百八十塊。

她的襪底酥，因為夏炎族的女人們大都會做，并不稀罕，所以若在本地人間銷售，大概，只賣個一毛錢（即0.1塊），但正是這一日，裘聯國大使隨手的這五塊錢，讓并不懂經濟、從未出過遠門的菜大媽，竟原地豁然開朗了一條發財之道！

于是她趕緊返身回家，把來時的計劃、先祖、兒子考試全都拋在了腦后，她甚至連稻子廟的門都沒踏進去。一路走、一路說，碰見個人，就把這天發生的奇事、那五塊錢宣揚一遍，笑稱自己如何的鴻運當頭、洪福齊天。

然后她終于到了家，急急地拿出面粉、豬油、綿白糖，再做了一批襪底酥。

她決定賣五毛錢一個！她相信，她賣的出去！

她最后樂呵呵的對湯牧師說：“湯牧師，您說我這算不算給我兒子又鋪了一條路？將來他要學習不好，那就讓他去外國做生意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誰說一定得讀書了？！”

忽然看了看周圍，往湯牧師跟前又湊了湊，用極快的手速，仿佛親昵地拍了下湯牧師的胳膊，飛了個眼：“湯牧師，您老也是個善人，您說您來夏炎族不就是來幫襯我們的嗎？那扶持孩子工作學習也是一樣的，您……”

“太太，我還有事，就不陪你聊了。”湯牧師打斷，眼底，露出明顯的難過。他沒法兒說，追求更高水平的生活，就有什么錯！但，他知道，沒有這女人想的這么簡單的——沒有！

“噯噯噯，您忙您忙，呵呵。”菜大媽還在笑，望著湯牧師離去的背影，心里道：早晚把你拿下！

“襪底酥……”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