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節課下課，階梯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坐在教室角落的高個子男生依舊沒有要動的意思。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看著講臺的方向發呆。

明天是他二十歲生日，周楠不在的第三個生日。

上次聽她說明天還是她一個朋友的生日，是她喜歡的男孩子生日，她說，明天她還要跟她表白。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忽然不那么期待明天了，時間就這么停在今天也得很好的。

他正胡思亂想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嗡嗡嗡”震動了幾下，他扭頭去看，屏幕上閃爍著“孟女士”三個字。

他微微愣了一下，孟女士似乎很長時間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了。距離上一次通話，還是停留在春節，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她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他還以為，她早就把他這個兒子給忘記了呢。

陸北慢吞吞的去拿手機，面無表情。“你好，我是陸北。”一如既往的官方，且僵硬的開場白。

對方沉默了幾秒鐘，才說。“兒子，生日快樂。”孟女士的聲音有些沙啞，一如既往的柔和。

“嗯。”她原來還記得是他的生日，他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兩個人太久沒有聯系，彼此之間完全沒有共同語言，雙方就這么尷尬的沉默了好一會兒。

“抱歉，媽媽明天沒有辦法陪你了。”對方頗為遺憾地開口，或許是害怕他生氣，后面又急急的跟他道歉。“不過，我給你買了禮物，下午我讓人送到公寓了，你回去的時候記得簽收一下。”

“謝謝。”依舊是面無表情，他是不指望孟女士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給他這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過生日的。他完全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時候聽到她這么一說，他反而沒有那么失落。

她還記得他的生日是哪一天，還記得給他送禮物，已經很大進步了。

去年，她壓根就沒有想起來。

“我真的很抱歉。”孟女士似是在愧疚，又小心翼翼的連續說了很多抱歉的話，比如，她小兒子需要她，她沒辦法走開。

又尬聊了幾句，聽筒那頭傳來小孩子哭鬧的聲音，孟女士說很抱歉，之后匆匆掛了電話。

他把已經掛斷的手機放到口袋里，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坐了好一會兒，他才抱著課本，不緊不慢的站起來往教室外面走。

他從教室里走出來，太陽已經下山了，天上是大片大片的火燒云，映照的整個天空奇幻無比。

他穿過走廊走到拐彎處，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生走了過來，在他面前停下來。

女孩子留了一頭波浪卷，長長的，及腰。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垂頭，頭頂上面扎著一個酒紅色的蝴蝶結。

他想，如果周楠長發及腰應該會特別好看，只可惜，她向來怕麻煩，從很久之前，就是一頭短發。

女孩子的皮膚白皙透亮，他看過來的時候，有兩朵紅暈悄悄爬上女孩的臉頰，比天邊的火燒云還要鮮艷。

“學長，生日快樂。”

女孩低著頭，雙手捧著一個綁著粉色蝴蝶結的盒子遞到他面前。盒子是正方形的，不大，上面有粉色的櫻花圖案，非常的少女心。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看吧連一個陌生人都能記住他的生日，還會提前給他送禮物。

她明明以前都記得的，怎么就忘了呢。

想到周楠，他眼底閃過一抹失落。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他也不需要過生日的。

“謝謝。”他只淡淡掃了一眼，依舊是面無表情，說了謝謝，倒也沒有伸手去拿那個禮物盒的意思。

聽到他說謝謝，女孩子的心臟漏了一拍。隨后心跳加速，越跳越快，她有些緊張，手心里開始冒汗。

過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動靜，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原本站在面前的人已經不見了。

男生的個子高，腿又長，走路也很快，很快就走遠了，只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女孩子提著裙子急急的追上去，走到下一個樓梯拐彎處，男生的背影已經不見了。

她提著裙子懊惱的跺了一下腳，由于跑的太急，額頭上的劉海已經被細密的汗珠打濕。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操心自己亂掉的發型。

她走到護欄前，探頭往樓下張望了一會兒，沒有看到有人從教學樓走出來，她有些失落。

她特意查過陸北的課程表，明天是周五，他一天都沒有課，一般這種情況下，他是不會出現在學校的。

他是住學校外面的，平時沒有課，極少出現在學校。

明天又恰巧是他的生日，她得提前送他生日禮物，并且跟他表明心意。沒想到這次又草率了，早知道，她應該直接把禮物塞到他手里，然后就跑。

他總不能隨便找個垃圾桶丟了，他回去拆開禮物，會看到里面的情書，或許他會明白她的心意。

這么一想，她更加懊惱自己了。

這個學期結束，陸北就大四了，他要去公司實習。以后再想看見他，會很難。

陸北走到操場的時候正好遇到亓城。他在籃球場和同學打籃球，看見他，朝他揮了揮手，他轉頭跟朋友說了兩句，往他這邊跑過來。

陸北停下來，站在籃球場外圍的橡膠跑道。亓城沒幾秒鐘就走到他面前，應該是剛運動完，他臉上還有汗水。

“食堂？”亓城拿餐巾紙擦了一把汗，問他。

“回家。”言簡意賅。

“家里給你準備好了？”他遲疑地問。

“回家，睡覺。”他又重復了一遍。

“我還以為你今年生日不跟我們一起，是家里人給你準備了，再或者是約了上次的小學妹吃燭光晚餐。”亓城看他的模樣，倒不像是開玩笑，他頗為遺憾的嘆息一聲。

“沒有。”陸北依舊面無表情。

“算了吧，還是和哥們兒吃飯吧，蛋糕都給訂好了。”

“你們自己吃，錢我付，玩的開心。”

“喂，要不要這么冷漠。”亓城追上去，和他并肩走。“可能阿姨是真沒有時間，還有上次那個小學妹，可能把，離的太遠，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很努力的安慰著自己的室友。

“她今天和明天有課，來不了。”

“我就是說嘛，她也是學生，可能明天的課比較重要。”

“可她似乎并不記得明天是我的生日，估計有空，也來不了。”他又想起來，她明天要跟別人表白的事情，臉色很不好。

亓城看著陸北難看的臉色，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闖禍了。他特別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沒關系，反正她們都很久給我過生日了，已經習慣了。”陸北回頭砍他一眼。沒有什么不高興的，只是有一點失落而已。

習慣了，這三個字，從陸北嘴里說出來，不知道為什么，亓城覺得格外心酸。他忽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自己的室友了，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總說自己習慣了，但其實他并不喜歡孤身一人。

沒有人喜歡被遺忘和拋棄。

“明天大概是沒有心情和你們出去吃飯了，替我跟他們說一聲抱歉，你們隨便吃，明天找我報銷，玩的開心。”陸北伸出一只手去拍亓城的肩膀，轉過身，只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亓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想說主角都不在，他們玩個鬼啊！怎么玩的開心？

好朋友這么多年，他是知道陸北的脾氣的，他今天明顯很不高興，他要是在這個時候，往槍口上撞，他怕明天尸骨無存。

他站了半天，還是覺得閉嘴最靠譜。

公寓離學校并不遠，他走路回去，到家天已經黑了，小區的路燈早就已經亮了，深藍色的天空掛了零零星星的幾顆殘星。

他去小區快遞柜里取了快遞，孟女士說，那是寄給他的生日禮物。是一個禮物盒和一束很大的鮮花。

花香刺鼻，鼻子微微有些發癢，他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他強忍著難受，取下上面的卡片。

就只有幾個字，小北，生日快樂。

似乎不是孟女士的字跡，他盯著卡片上的字看了好一會兒，覺得有些好笑，抱著鮮花走到垃圾桶邊，扔了。

孟女士很忙，忙的連他花粉過敏這件事都忘記了。

他打開門，屋里的電燈自動打開。

晚上七點整。

他換了家居拖鞋，把課本和禮物盒隨意的放在桌子上。直接在沙發上坐下，他的身體往后靠了靠，臉朝上，腦袋靠在沙發上。手臂橫著放在臉上，擋住眼睛。

他的鼻子有些不舒服，鼻子周圍的皮膚開始有些瘙癢。

他走到電視柜下面的抽屜，取出過敏藥，就著今天早上的涼開水吃了。他又走回原來的位置，保持原來的姿勢。

家里就只有他一個人，靜悄悄的，掃地機器人運作時發出細微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空間里，格外清新。

他就這么坐著，坐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里面還有昨天買的半斤葡萄，其他的都沒有。

其實他不怎么喜歡吃水果，但她特別愛吃葡萄。

他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拿了桌子上的手機，直接穿著拖鞋出門。終歸還是要吃飯的，總不能餓死。

小區附近有一家不大的生活超市，步行五分鐘左右，里面有蔬菜水果，和各種肉類。

他拖著小車，飛快地挑選好自己所需要的蔬菜，路過飲料區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看著冰箱里的飲料發了好一會兒呆。

鬼使神差的，從冰箱里取了一瓶啤酒。

回到家，晚上九點整。

他把食材一一從塑料袋里拿出來，又一一放到冰箱里。摸到那瓶啤酒的時候，他的動作頓了頓，把它拿出來，放到一邊去。

整理好冰箱之后，他拿著啤酒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修長的手指拉開拉環，“嘭”一聲，打開了。

他仰頭喝了一小口，舌尖觸及到液體，又冰又澀。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明明很難喝，也不知道為什么周楠那么喜歡這玩意兒。

他有些嫌棄的把啤酒罐放到一邊去。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休息。大概是今天是真的困極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