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承一只手搭在洗手池邊上,才堪堪站穩。喝了酒之后,腦袋昏昏沉沉,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陣難受。
他現在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他恨不得今天晚上就這么站在廁所里不動了。
原本打定主意今天滴酒不沾,誰知道來的時候正巧是晚高峰,路上堵車遲到了。一過來,就被以遲到的罪名,罰酒三杯。
本來是趁著大家都有時間,一起出來聚會,單純的聊天,吃飯,誰知道,這群殺千刀的又玩游戲。
每次聚會都玩真心話大冒險,這個游戲他都要玩吐了。最過分的還是,每次,都合伙欺負他一個人。
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他俯身又是一陣猛吐。他發誓,他下次一定報復回去。
裴景承終于吐完,剛剛吃飽,這么一吐,胃里又是明空如也。
身后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一個人女孩子從旁邊的女廁走了出來。
裴景承打開水龍頭,現在才五月,初夏,晚上的自來水還帶著一股子寒意。
他往自己臉上糊了一把冷水,他凍的打了個激靈。手腕上的腕表隨著他的動作“啪嗒”地掉落在地面上。
他正想彎腰撿起來,一只骨節分明,白的幾乎透明的纖纖玉手映入他的眼簾。
那只手比他更快撿起地上的腕表,裴景承的視線順著那只手慢慢移動。那只手的主人有著一張漂亮的臉蛋,有一雙如同盛滿星辰大海的雙眸。
裴景承對上女孩子漂亮的雙眸,腦子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一時之間忘了給自己的身體發送指令,他就這么,保持著俯身彎腰的動作,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感受到掌心里被放了什么東西,裴景承微微垂眸,自己的掌心里多了一塊腕表。
他才回過神來,站直了身體,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嘴巴干澀的開口。“謝謝。”
周楠淡淡的點點頭,轉過身打開水龍頭,若無其事的擠了洗手液,緩慢的戳手。
此時,洗手間的洗手池邊只有他們兩個人,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裴景承轉過身,他看向鏡子里手足無措的自己。
“你也來吃火鍋么。”裴景承深呼吸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口跟她說話。
“嗯。”周楠淡淡的點點頭。
“這家火鍋店很好吃,我和朋友也常常過來。”裴景承沒話找話的說著。“你是和同學一起過來么。”
“室友。”
周楠如實回答。洗完手,用手紙擦干手,她轉過身正要離開,卻被裴景承喊住了。
“周楠。”裴景承的聲音低低的,帶著小心翼翼。
周楠頓住腳步,頭也不回。“有什么事么。”
“以前給你帶來很多麻煩和困擾,我真的很抱歉。”裴景承深呼吸一口氣,借著酒勁,終于把心里壓抑許久的話說了出來。“我保證,那些事情以后再也不會發生。”
“哦沒關系。”周楠冷淡的點點頭。
周楠的表情如此平靜,那么輕而易舉的說出“沒關系”三個字,他心里莫名的覺得難受,比剛剛還要難受。
“你還有什么事么。”周楠再次冷淡的問。
“你和……那天那個男人,真的是在談戀愛么。”
“學長,你管的似乎有點多。”z周楠微微皺了皺眉,側頭淡淡掃了裴景承一眼。
裴景承微微愣了一下,周楠的言外之意很明顯,她就是在說,這件事情與你無關。他現在跟周楠什么關系都沒有,他確實沒有任何理由去質問她。
對于裴景承當初追求她,只是因為朋友之間的一個賭約的。周楠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她也并不生氣,確切來說,他們在她眼里無關緊要。
不拆穿,后來也沒有報復回去,她覺得沒有必要,畢竟這幾個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到未來,都是無關緊要。
她一向不喜歡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兩個人就這么站著,誰也沒有說話。
“抱歉,我不該問的。我能最后問你一個問題么。”裴景承深呼吸一口氣,大概是真的喝的有點多了,他的大腦竟然不受控制,今天問的都是不該問的。
“嗯。”周楠淡漠的點點頭。
“我是不是一個特別糟糕的人?再或者說,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一個特別討厭的人。”
“要聽實話么。”
“當然。”
裴景承抬起頭,其實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在周楠心里一定是一個特別糟糕的男人,這兩年的糾纏不休,她一定是厭惡極了。
他爸媽基因好,他成功的遺傳了父母身上所有優良的基因。他從小就被人長的帥氣,長大之后,不負眾望,沒有長殘。
他自覺自己長的比大多數男人都帥氣,再加上他的身高也有一米八三,并不矮了。
在外表方面,他從來就沒有自卑過。
雖然他們就并不算得上是頂級豪門,但他們裴家,在A城富人圈也是擁有姓名的。
他也是一個正經的富二代,在她們這個圈子里,別人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他一聲裴少。揮揮手,大把妹子排著隊往他身上撲。
在家事背景方面,他也從來沒有自卑過。
可自從遇上周楠之后,他對自己產生了自我懷疑。周楠拒絕他一次,他心里就懷疑自己一次。他是不是特別糟糕,不然人家女孩子為什么拒絕的這么痛快?
僅憑著自己的長相和家勢背景,他以前談過的若干個女朋友,都沒有費多大的力氣。
幾乎都是她們自己倒貼上來,他再或者他說一句,她們很直接的就同意了,根本就是不受任何吹灰之力。
周楠,是唯一一個他認真追過的女孩子。
哪怕那只是,他和朋友之間的賭約。
他以前交往過的女朋友都很好哄。
逢年過節送禮物,三八婦女節,六一兒童節,甚至是清明節和建軍節。隨便送一些奢侈品比如說香奈兒的包包,迪奧口紅限定禮盒當做節日禮物。
女人嘛,什么節日都想湊個熱鬧,無非就是找個理由要禮物。
她們收到之后,都會很高興,她們會說,親愛的,真的好愛你。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錢,那些口紅,包包對于他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錢。送了就送了,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惹女朋友生氣也好哄的很,直接轉賬。
玩夠了,分手也容易的狠。直接給對方轉一筆分手費,對方會很愉快的答應你,毫無怨言。
女人,都是這般現實和物質。
他曾經很幼稚的認為。周楠和他前面的無數前女友是一個樣的。長的漂亮的女人都有資格物質,他只要咂錢,她一定就能降服。
他答應朋友的賭約很爽快,幾乎沒有多想。
周楠的名聲在A大很大,跟這樣一個成績優異的美人談一次戀愛。不虧,傳出去也夠他吹噓很久了。
他往周楠身上咂了很多錢,送了她很多禮物,香奈兒最新款的包包,迪奧限量版口紅……
他能夠想到的女孩子會喜歡的,都送了。
結果,都被返還回去了,連包裝都沒有碰過。
女孩子都喜歡玫瑰花,他每天早上都叫人送一大束玫瑰花去她家。果不其然,都被拒絕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那些玫瑰花都被扔進了垃圾桶。
他還是很不甘心,讓人準備了玫瑰花和蠟燭,他準備當著學校所有人跟她告白。
如此浪漫,應該沒有一個女孩會拒絕。
他如此自信的想著,當晚,當事人并沒有出現。第二天,他成為了整個學校茶余飯后的談資,成為了一個笑話。
他是家里的獨生子,出生之后,便是家里人唯一的的寶貝,所有人都圍著他轉。他被眾星捧月著長大。
這也導致他從來沒有認真對待過一件事。周楠是第一個,他追她的時候是真的用過心的。
兩年多過去,人家壓根就沒有用正眼瞧過一眼。
林非是女孩子,女孩子總歸是了解女孩子。
他問她,他是不是特別差勁。
“老裴,若不是你爸媽有錢,你根本就是一無是處,一天天正事不干,只會揮霍的敗家子。你以為那些女人為什么瞧得上你,那還不是因為你有錢?”
林非毫不掩飾的嘲笑他。
“哎你知道么。你是屬于那種只適合當交往對象,并不合適結婚的男人。和你談戀愛嘛,自然是你長得還不錯,還有就是舍得花錢。”
“憑什么覺得我不合適結婚。”
“你自己心里沒有一點逼數么。你除了吃喝玩樂,還會干什么?人家姑娘憑什么嫁給你?”
林非的冷嘲熱諷,他第一次沒有懟回去。
“老裴,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像你的那些個前女友一樣物質。周楠學姐,就是例外,人家壓根就不稀罕。”
他第一次產生了自卑,自我懷疑的情緒。
大家都喝了酒,都不能再開車。
回去的時候,裴景承叫了代駕。林非順路,就和他坐一輛車回去。裴景承去了一趟廁所出來之后,就沒有再說話。
“我在便利店買了解酒藥,你吃兩顆就沒有那么難受了。”林非從包里掏出藥,合著礦泉水一起放到他面前。
裴景承沒有搭理他,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林非狐疑。“是我不好不應該讓你喝這么多。不吃就算了。”她把藥重新放回自己的包里。
她從車里的儲物盒里拿了毛毯給他蓋上,雖然已經是五月,晚上的風還是帶著絲絲涼意。
車里,沒有人再說話。
裴景承其實并沒有睡著,他滿腦子都是周楠剛剛說過的話。
“我并沒有資格去評判一個人好與不好。如果,你非要讓我給你做一個評判的話,我的結論是,你不糟糕。”
周楠轉過身正對著他,語氣不冷不淡,但他能從她那雙澄澈的眸子里感受到真誠。
“你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幸運,你擁有不俗的外表和令一般人羨慕的家庭背景。這些,都是你的優勢。”
“除了這些呢。”他有些著急地追問。他的那些前女友喜歡他,大概都是因為這些。
即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他也會有缺點。我不接受你,并不是因為你有多糟糕。”
“如果不是一早就知道,我追你是因為賭約。你會不會接受我?”
“不會。”
“所以你剛剛跟我說的,都是騙人的心靈雞湯?”
“若是我就這么輕易的被誘惑,我不至于現在還是單身貴族。”周楠忽然愉悅的笑了兩聲。
裴景承噎住。
周楠的追求者不少,里面也不乏長得帥的有錢男人。
“我認識的裴景承一直都是自信張揚,什么時候也會多愁善感了?”周楠微微挑眉問。
裴景承站著不說話。
“別急著否認自己,你一點也不糟糕。我不接受你,是我早就已經有喜歡的人,就是那天你見到的那個。我非他不可。”
裴景承從廁所里出來,周楠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