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孤零零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街道的對面站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那個男人面容模糊,她努力睜大眼睛去看,可還是看不清楚。
她撥開人群,拼命的朝路對面跑過去。
男人的背影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發了瘋似的在人群里尋找,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地上躺了一具鮮血淋漓,面目全非的尸體。
周楠驚叫一聲!驚恐地睜開眼睛。
頭頂上是明晃晃的水晶燈。周楠微微瞇了瞇眼睛,伸手擋住晃眼的燈光。劉海已經被汗水打濕了,臉上也是濕漉漉的一大片。
原來又是噩夢。
周楠從床上坐起來,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時間,晚上十一點。
她回來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睡覺了,可能是秦允回來把她抱回臥室的。
周楠從小到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和別的普通孩子一樣,左手牽著自己的母親,右手牽著自己的父親,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地去一次游樂場。
父親母親都曾經答應過她,可最后誰也沒有來兌現承諾。
如果有機會的話,她想跟母親坐一次旋轉木馬,跟父親玩一次過山車,一家三口一起坐摩天輪。
然后拍很多很多照片,把她們都收藏起來。
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
所有人都說她的父親死了,但她更愿意選擇相信他只是失蹤了,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回家的路,然后兌現他的承諾。
周楠已經忘記了多少年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了,也已經忘記他失蹤了多少年。她很久很久沒有夢到自己的父親了。
那個記憶里不茍言笑,總是繃著一張臉的男人。
周楠聽到輕輕的敲門聲才回過神來,她抬手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聲音輕輕的,一點力氣和沒有。
“請進。”
秦允推門進來,周楠正坐在床上,神色如常。
秦允一眼就注意到周楠眼角未干的淚痕,放軟聲音問。“周周,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嗯。”
秦允眼角余光掃了一眼床頭柜上放著的藥瓶,嘆息一聲。“你最近是不是加大了安眠藥的服用量,安眠藥吃多了副作用太大。”
“允允姐,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外公。”
秦允又輕輕嘆息一聲。
周楠眉眼低垂,聲音略帶沙啞。“外公知道了,又該生我的氣了。”
“想吃什么,我現在去準備。”
“什么都好,謝謝。”
秦允點點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她又說。“你的同學秦陌陌似乎是找你有什么急事,我看你睡著了,就沒有吵醒你。你要不給她回一個電話。”
周楠淡淡點點頭。
臥室的門再次關上,她才不緊不慢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
七八通未接電話,都是秦陌陌。
她調了靜音,根本沒聽到手機鈴聲。
她撥了過去,秦陌陌秒接聽。
周楠抿嘴,“輕聲問。怎么了。”
秦陌陌急促道。“陸北學長跟你在一起吧?”
周楠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他在南城,怎么會跟我在一起。”
從南城回來以后,她和陸北偶爾會在微信上聊天,也偶爾會視頻通話。但沒有再見過一次面。
秦陌陌皺了皺眉頭,解釋道。“洛朝和陸北學長今天過來A城玩,下午你和裴景承走了以后,他們正好來我們學校。”
周楠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秦陌陌焦急道。“他今天和洛朝來我們學校了,傍晚額的時候說是一個人走走,到現在還沒回來。而且我們這邊根本聯系不上。”
“他怎么會A城。”周楠皺眉。
“不知道。”
“他并沒有聯系我。”
“哈?那怎么辦?”
“學校附近找過了嗎。”
“附近的大街小巷都找過了,都不見他!你說他長的這么標志,會不會路上被人拐了。”
“別胡說。”
秦允正在廚房炒菜,聽到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停下炒菜的動作,擔憂得跑過去看。
周楠腳步慌亂的從樓上下來,臉色慘白。
她穿著單薄,里面就穿了薄薄的白T恤,下半身穿藍色的牛仔褲,外面批了一件米白色色長款外套。
“怎么了?”秦允擔憂的問。
“我有事出去一趟,不用給我做夜宵了。”
“我送你過去。”
“不用。”
“保護你,是我的工作。”
“我希望今天晚上我出去的事情,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秦允鄭重一下,順從的點點頭。
秦允是周宏光給周楠安排的生活助理,日常工作就是照顧周楠的生活起居,替她處理生活瑣事,保護她的安全。
但她還有一個工作,監視周楠。
周楠面上看上去人畜無害,但秦允知道,周楠其實很聰明,她心里比誰都要清醒。
A城雖是南方城市,二月中旬氣溫還是很低,尤其是到了晚上,氣溫比白天還要低上幾度。
冷風迎面撲過來,周楠打了個冷戰,牙齒微微顫。
周楠開車從自家小區出發,一路上給陸北打了很多電話。機械地女聲不斷重復,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周楠忍住內心的狂躁和不安,才沒有將手里的手機給丟出去。
陸北有個致命弱點,路癡一枚。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把自己弄丟。
小學三年級,她們一起去游樂場玩,他說去買冰激凌讓她一個人在原地等,等了一個多小時,都不見人回來。
最后陸北是被游樂場的工作人員領回來的。他去買冰激凌在游樂場迷路了,最后不得不求助工作人員。
十六歲那年,周靖被調職去南霖醫院。她也跟著轉學去了南霖實驗高中上學。
陸北說要來南霖看她,他說要給她一個驚喜,約定好的時間提前一天到達南霖。
他成功把自己整迷路了。
南霖是個小城市,到處都是彎彎繞繞的田野小徑和巷子,交通不方便,信號也不太好。
有些地方,網上的地圖根本沒有標識。
外地人在南霖,很容易迷路。
那天周楠急得差點報了警。
A城是個很大的城市,城東到城西都要三四個小時的車程,而且還是在不堵車的情況下。
據說連A城本地人有時候都會迷路。
即便在A城住了兩三個年頭。根據地圖,周楠有時候還是會分不清東南西北。
A城古建筑特別多,很多旮旯信號特別迷。有些網上的地圖,也根本找不到具體位置。
周楠在附近的大街上溜達了好幾圈。
秦陌陌的打電話過來,她把車停到路邊。
“人找到了嗎?”
“出了意外,現在在人市中心人民醫院手術室搶救中。”秦陌陌聲音為顫,似乎是在哽咽。
“嘭!”
周楠呼吸一滯,手機微微抖了一下,手機應聲滑落。
她的腦袋如同被雷劈了一下,嗡嗡得響,連后面秦陌陌說了什么,她都沒有仔細聽。
她只覺得有人死死地掐住她的喉嚨,她呼吸不上來,似乎是下一秒她就要呼吸不過來死掉。
手術室外的走廊,空蕩蕩的,安靜的可怕。
年輕的醫生把一個黑色的背包交到周楠手里。
醫生說,這些是病人的東西。
周楠記得這個錢包,那是她送給他十八歲的成人禮禮物。
周楠微微咬住嘴唇,手指顫顫巍巍地打開錢包。
里面的手機屏幕已經被撞的稀巴爛,已經完全開不了機。手機依次是身份證,駕駛證,行駛證,還有一個眼熟的錢包。
所有證件上面都是陸北的名字。
周楠的身體晃了晃,險些跌坐到地上。
錢包里面放了一張大頭貼照片。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合照,她們頭挨著頭,動作十分的親密。
而那個女孩就是周楠念初中的時候,那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去拍照,當時陸北就只挑了這一張拿走了。周楠沒想到,他一直保存到現在。
“你好,請問您是病人的女朋友嗎。”
周楠盡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要失控。顫巍巍地問。“我是他姐姐,請問他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醫生遺憾地嘆息一聲。“病人受了很嚴重的創傷,現在正在急救室搶救。可能……您要做好心理準備,病人可能會變成植物人,短則昏迷一兩個月,也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
周楠只覺得眼睛一黑,雙腿發軟,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迷迷糊糊之中,身后一雙寬厚的手掌扶住她的腰,她被帶進一個略帶涼意的懷抱里。
“周周……”
“醫生她身體不好,別嚇她。”
她隱隱約約聽見有個熟悉的人在喊她的名字。
周楠沉沉的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過來,她人躺在醫院的普通病房里,秦陌陌坐在旁邊,愁眉苦臉的盯著她看。
“陌陌,我怎么會在這里。”
秦陌陌看她醒過來,才長長的松了口氣,伸手握住周楠冰涼的手,聲音異常溫柔。
“你終于醒了,我去叫醫生過來。”
“我沒事,陸北他……”周楠盯著秦陌陌,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不斷的往外冒出來,檔也擋不住。“陌陌,他怎么就醒不過來了呢。”
周楠抱著膝蓋嚎啕大哭,嚇得秦陌陌手足無措。
“他沒事。”
“對了,外公和哥哥認識那么多人,他們一定有辦法的,傅醫生,他那么厲害,一定會有辦法的。”
周楠這個時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聽不見秦陌陌說話。秦陌陌被嚇得有點懵逼,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去找醫生,你等我一會兒。”說完,秦陌陌飛快的跑了出去。
周楠拔掉手上的針管,腳步凌亂的朝門口走,走了兩步,她被地上的拖鞋絆倒,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有事的。”周楠眼神空洞,喃喃自語。
陸北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周楠赤腳坐在地上,淚水糊了她一臉。
陸北頓時覺得心口絞痛,他蹲下身去抱她。“周周。”
周楠在聽到熟悉的聲音之后,靜默了幾秒鐘之后,她徹底放聲大哭起來,身體抖的更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