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幽靜書架邊，吳良不知道此時的他系著多少人的心弦，他依舊在嘗試著看透書卷。

他沒有一鳴驚人的修行資質，但他有足夠的毅力，面對著眼前浩瀚的典籍海洋，他決定以最為堅韌的態度，以最為一往無顧的精神，一點點去登山高峰。

深吸一口氣，樓里再度傳來嘈雜聲響，那名長老拂袖再度將一名弟子拋出樓里，他臉上沒有絲毫變化，這幾日隨著越來越多弟子放棄九樓，這種事已經很少發生。

畢竟再丟下去，已經無人可丟了！

吳良也終于明白這里為何從來不設置門檻，這種淡然的態度里代表著宗門對九樓的強大自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透典籍，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留在這棟九樓。

這是一種強大到極致的自信。

吳良順著書架走下去，空曠的樓內書架旁邊，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名弟子，而且大部分臉色都不正常，任憑誰在面對著如此魔障的面前，都很難保持本心！只看到那些弟子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只怕也勉強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吳良再度拿起那本《初境探解》，他將目光灌注于書卷字跡上，然后便陷入其中，在此時此刻他已經不知時間流逝，也不知道身外之事。

“天地之初。。。”

在浩瀚書卷所構筑的世界里，吳良艱難維持著清醒，然而那種昏沉沉的感覺再度席卷而來，眼前的墨跡開始如同鏡花水月般漂浮，開始在他呈現出立體感。

每一個字就如同一座山岳，難以逾越攀登，更是難以理解。

吳良深深吸了口氣，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但因為維持著清醒所消耗的精氣神實在過于龐大，他此時臉上蒼白的程度更超過以往。

“以人化天，以人化地，以身體構筑天地，盈滿靈力，行諸天周轉，與天地共鳴。。。”

眼前的模糊豁然開朗，他腦海里呈現出一片清朗的光明，在此時此刻，他恍惚已經回到邙城，回到雪山，他抬頭所仰望的再不是這個書籍構筑的世界，而是那片連綿山脈。

頓時一種玄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只差一線，他清晰感知到只有一線之差。

然而他再度一片空白，昏死過去。

當清醒過來后，仍舊是身在九樓，但此時已經是斜陽西下。

今日里九樓殘留弟子十七名，這個數字每日在銳減，第二日后，只余下七名，至第三日，便只剩下三人。

而至第五日后，九樓便只剩下某個青澀少年。

春日漸濃，氣溫逐漸升高，許多人都已經放棄這棟崖邊高樓，在經歷凄慘的慘敗后，此后的日子里，大多數弟子都會對此畏懼如虎。

登樓的人少了，但來此的人卻越來越多，每次那個少年進樓時，便有無數人揣緊拳頭議論紛紛。

“這家伙不會真能進二樓吧？”

“依我看他只是呆在里面什么都不干耗時間，沽名釣譽而已，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一個普通人能在樓里呆這么久。”

“但不是說樓里一旦任何閑雜人等，都會被清除出來？”

“鬼知道他有什么手段留下來，但肯定不會是真本事。”

“話說他到底能呆多久？”

“三天？”

“別太抬舉他，我看頂多再有半個時辰就要被踹出樓。”

吳良并不知道關于他的議論，他只是艱難盤坐在地上，膝上放著那冊《初境探解》，強行壓下不適感，深呼吸一口氣翻開書卷。

再次不知時間流逝，隨著眼眸中迷茫散去，冷汗從臉頰滑至嘴角，臉色慘白的吳良踉踉蹌蹌扶著書架起身，他小心翼翼將薄冊塞回書架。

在接連的幾日里，他一次次登樓，一次次試圖看透書卷，一次次筋疲力盡，但也一次次沒有氣餒放棄，只是同樣越來越蒼白，越來越虛浮。

“你這樣下去，會死的。”

晦暗角落里傳來個蒼老的聲音，那位既是甲字院教導也是外門大長老的老人緩緩抬起頭，將手中書卷合上，看著像極了瘋子的吳良皺眉說道。

吳良面對著大長老轉身恭恭敬敬行禮。

原本對這少年懷有不好印象的大長老微微蹙眉，他從一開始就注意到這個小家伙，仿佛無論眼前是刀山火海他都絕不會容許自己回頭，以至于能夠堅持到這種程度。

可這并不代表是好事，識時務者為俊杰，能知進退遠比一錯再錯要更有哲理。

而今天這位冷眼旁觀的大長老，卻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這里所有修行典籍，其實并不是為你們準備的！換句話說，只有進入內門才有資格看透其中玄妙。”

老人抬頭看著他，那雙沉浸在昏暗里的渾濁眼眸驟然有了光亮，說道：“你的毅力極佳，甚至可以說是近年來最有毅力的弟子，可這不能代表什么。”

隨后就是長久的沉默，在幽幽嘆了口氣后，他微微搖頭說道：“不到那個程度，是看不透書卷的，所以我不希望你將毅力耗在這里。”

吳良并沒有離開，而是如同往日那般盤膝坐下后，他抬頭開口說道：“弟子請教長老，敢問長老是否從進樓的第一日就知道自己能夠登上幾層樓？”

老人搖了搖頭。

吳良溫和笑著繼續說道：“既然長老當年不知道能登上幾層樓，那么可曾有想過放棄？”

老人微微一楞，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吳良起身長揖及地，誠懇說道：“所以弟子還想再看下去。”

望著這個執拗到近乎瘋狂的青澀少年，老人蹙起眉梢，隨之又輕嘆一聲：“人力終有窮時，又怎敢逆流而行？”

“但我想試試！”

大長老眼中泛起一絲贊賞，但隨即便很好掩飾下去，平淡說道：“但你必須知道一點，要想以毅力看破書卷，所走的路會前所未有的艱難。”

吳良再次恭敬行禮，他不知道關于這些書卷的玄機，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清楚他為何來到這里，為何堅持下去。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分明已經能感知到玄之又玄的感覺，所以他不可能放棄。

當吳良踉蹌走出那扇古樸大門時，九樓外再度傳來一聲倒抽涼氣的驚嘆，那家伙真是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