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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進山

少去殺意的云山鎮很美,春雨潤物細無聲,滿園春色在朝陽晚霞輝映下尤為精彩,無論是清晨還是日暮,將春色盡收于眼底,再抑郁煩悶的心情都隨之云淡風輕,蘆花巷仿佛隨著愈發濃郁的春色而逐漸有了生機。

那一夜流逝的生命,那一場夜雨下的肅殺,分明只是相隔半詢光景但已經成了陳年舊事。而隨著時間醞釀,蘆花巷里擁有著奇怪店名奇怪老板奇怪藥罐的店鋪如一夜春風般,宣揚至整個云山鎮。

本就是極為雅致的地段,于鬧市中取靜,再加上整個云山鎮什么都缺唯獨不缺閑人,慕名而來的世家子弟便愈發絡繹不絕,往日里半死不活的店鋪,在一夜之間有了轉機,自然連帶著這條小巷都別有生氣。

生意這種事,往往就在于一個奇,在刻意夸張噱頭下縱然是再不理智的價錢,總免不了有冤大頭樂意一擲千金買個開心。

七七這些天忙得不可開交,黝黑小臉蛋上笑容越來越多,連帶著小黑臉也白了許多。

至于骨子里懷揣著奸商卑劣本性的吳良,看著眼前的熱鬧,就已經開始琢磨起來是不是應該再把價錢往上提一提,有些商品不求最好但求最貴,在他想法中,若是不把某個世界關于商業帝國的套路運用過來,都算是白瞎了他這個兩世人的身份。

然而這個想法還沒有來得及實施,很快就被小侍女嚴詞拒絕:“少爺,你這樣太無良了!”

“喂喂喂,你家少爺什么時候有良知過?”

七七仰著頭,用弱小但堅決的目光望著無良,認真且沒有其余情緒。

時間在對視中一秒兩秒度過,看似很漫長,但實際上卻很短。

吳良人生中再一次敗在小侍女面前,在一聲長長的哀嘆中,他使勁揉了揉臉龐,那個剛剛在腦海里萌生的商業帝國剎那就土崩瓦解了。

春日陽光正好,但少年卻愁眉苦臉。

家有悍婢如七七啊!

吳良捧著舊書卷坐在后院,斜倚著院門打量店鋪里的客人,搖了搖頭幽怨嘆了口氣,聽著剛剛從后院路過的言語聲,不由得摸著下巴賊笑。

“這玩意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叫神仙怕怕了,往地上一砸臭氣延伸十丈,果然連神仙都他娘的敬而遠之了?!?

“那菩薩搖頭是什么?”

“這個嘛!”剛剛還罵罵咧咧的聲音就顯得很玩味了:“這么說吧!前些時候李家二公子灌了一口,然后在紅袖折騰七天七夜沒下床。”

“如果有機會真想見識一下店鋪主人。”

“聽說這店鋪的老板叫吳良。”

“能折騰出這些缺德玩意的家伙,果然人如其名!”

吳良隔著院墻津津有味聽著,正想著嚷嚷附和一句有眼光,忽然間表情一僵,才想明白過來,這兩個家伙居然在嚼舌根,不由得有些惱火。

這時候七七剛好從他旁邊路過,吳良憤憤不平,嚷嚷喊道:“這算什么事,居然敢背后拿本少爺說事兒,七七趕緊拿個百八十兩過來,我去砸死他們?!?

這話說得倒是義正言辭,但自家少爺的心思也只有自家小侍女能知道。

不得不說女人在某些方面的直覺永遠是非??膳碌奈淦?,無論是那些深宮怨婦還是此時的小侍女。

七七蹙著柳葉細眉,瞇眼問道:“少爺,是聽到了云山鎮也有紅袖招,動了心思吧?”

那本捧在手里的太玄篇差點嚇得跌落在地,吳良瞪大眼睛什么時候他這般沒有城府了?

輕咳兩聲以掩飾尷尬后,吳良一本正經搖頭說道:“哪能??!你家少爺不是這樣的人。”

七七倒沒有糾結于這個話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說道:“少爺,你這幾天一有時間就抽空往青云山跑,是發現了什么?”

吳良將太玄篇塞進衣袖,稍有遲疑后,他看著七七輕聲解釋道:“因為我發現了一個人,就算他已經忘記了我,但我卻很清楚記得他,我去青云山是想盡快抹清楚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不能靠近,為以后做好準備?!?

對于這些事七七向來是懶得去想,所以很多時候都是他在說,而她只是負責做,聽著少爺又要殺人后,便說道:“那我去磨刀?!?

“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吳良搖頭說道。

七七認真說著:“也是,就算是殺豬都需要歇歇!”

如此春日之下,主仆二人之間的對話云淡風輕得很,尤其是臉上表情平靜尋常到了極點,若是熟知他們說法方式的人在場,一定會覺得寒冷徹骨,因為他們所說的事,是在討論磨刀殺人的血腥事情。

吳良轉頭望向遠方青云山,輕聲說道:“況且那個人可不是陳江東這種軟柿子,最少得等我進了青云宗再說吧!”

吳良回頭望著七七,極為嚴肅認真說道:“所以當今的首要目標,是向青云宗邁進。”

七七仰著小臉迷??粗f道:“要是進不去怎么辦?”

吳良嘴唇微微顫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就不能說些吉利話?還有,我餓了!”

“那我去下面。”

就在這個時候,店鋪前堂傳來一陣響亮的說話聲,吳良好奇探出腦袋望去,然后臉上表情就有些錯愕了。

只見到那位往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之陽,正慢慢悠悠與人說著話,臉上神情依舊溫和,隨意點評竟將店鋪里品種繁雜的藥劑說出個七七八八來。

但隨著他一路說下來,身邊隨行而來的三人臉上表情也愈發精彩。

“原來這間店鋪,還真是一概不治!”

。。。

造成這條蘆花巷時時死人的正主大駕光臨,怎么看都不是件吉利事,但吳良卻知道他來此的真正目的,他來向自己告別。

這個說過不殺人的時候便是好天氣的年輕人,要去直面鮮血淋漓的人生了。

想到這里,即便是性情冷漠的吳良也不由得感慨萬千。

“再添上一碗面?!?

“來了三四個人就添一碗面,要不要這么鐵公雞???”陳之陽搖頭說著。

站在他身邊的幾個男子更是不停搖頭,看向那個青澀少年的目光帶著幾分玩味,此前還不信,但今日一見聞名不如見面,不愧是被陳之陽稱作一毛不拔的家伙。

吳良揮著手,以表示他強烈的不滿:“愛吃不吃!”

陳之陽苦笑望著他,說道:“我馬上就要離開云山鎮了,今日帶幾個人過來是想要讓你們認識認識,往后青云山如果有什么麻煩的話,可以找他們,當然沒有麻煩最好,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的麻煩可能真的有些麻煩?!?

陳之陽揮手以此向身后那幾名男子指去,微笑說道:“這幾位是冷面,笑臉和思無常,都是信得過的兄弟,在青云宗外門里頗有些分量?!?

為何離開云山鎮前陳之陽要特意來蘆花巷一趟,這其中理由他們并不知道,也不知道那一夜春雨下到底發生過什么,更不知道這個連初境都未曾踏入的小家伙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但隱隱能從陳之陽話語間聽出幾分鄭重托付的意味。

所以彼此間對視一眼后,然后向前踏出一步,沉默跟吳良作揖行禮。

說是冷面但實際上始終笑容滿面的男子,笑道:“小老板現在可以給我們幾個上碗面了吧?”

通過這些時日的交往,如今吳良已經知道,眼前的那個男人身上揣著很多很重的秘密,但這話聽著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

陳之陽揮了揮手,仿佛能看懂那個少年心中的詫異,微笑說道:“其實我的秘密,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走了,江湖再見!”

大好男兒離別時拖泥帶水難免會顯得扭扭捏捏,所以陳之陽揮了揮手轉身走向巷口。

“面不吃了?”

吳良向著那個走在陽光下的身影喊道,對方沒有回頭,揮了揮手算是回應,看著這個在那天雨下同樣瀟灑的背影,心里忽然生起很多情緒。

吳良并不相信少年郎萍水相逢輕生死,但那個年輕人用行動告訴他,不管你初衷是什么,你投之以桃,他還之整片桃林!

吳良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回頭面對著兩碗蔥花面出神,后院樹枝生新芽,隨著清風輕輕搖擺。

歲月如梭,剛剛在云山鎮落穩腳跟的主仆二人很快就度過了一月光詢,然后終于要迎來改變命運的那個日子,如果說上千里跋涉是艱辛旅程的話,那這時候便是即將達到終點。

這幾日的云山鎮異常喧囂,因為這代表著有不知多少人飛黃騰達,也有不知道多少人黯然神傷,但沒有誰樂意成為后一種,所以大多緊張且凝重。

天剛蒙蒙亮,主仆二人就已經起床,經過簡單梳洗過后,將長刀背負在身后。

七七曾經提出過質疑,這是入宗考驗,應該不需要砍人。

但在吳良看來,這事不就是要在萬千人中脫穎而出,如果砍人有用的話,他甚至不介意耗費些時間將其他人全部砍掉。

所以在他極力堅持下,這柄刀就背在身后。’

于是在逐漸浩浩蕩蕩的隊伍里,便多出背著長刀的少年。

抬頭張望著遠不見盡頭的人流,勾起關于某個世界那個浩浩蕩蕩的考試記憶,吳良難免有些唏噓。

初時還好,但當逐漸靠近青云山便變得寸步難行,此時正是黎明時,寬敞的街道呈現出黑壓壓的一片,如席卷而至的洪流,極為有壓迫感!

不管在任何時候,地位高低永遠是涇渭分明,那些擁有著奢華身份的世家子弟用身份和馬車在人流里殺出條寬敞大道,而至于像吳良這樣家伙,很自然就被擠在最后方。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少年郎未嘗不能一飛沖天,這看上去或許頗為勵志,但事實上,無論是歲月如何流逝,遙遙掌控著上流資源的永遠是那一撮人。

吳良和七七擠得滿頭大汗,時不時踮起腳看看周遭的動靜,但更為躁動的還是那顆緊張的心臟,隨著終于涌入青云山,眼前的畫面便豁然開朗,順著寬敞筆直的青石板山道徑直登山,關于這座仙山的所有畫面就清晰呈現在眼前。

初升朝陽灑落于云海間,折射出奪目的光輝,在這些初登仙山的世人眼中,格外莊嚴肅穆。

駐足停留,遙望著前方云海的山峰,吳良的心情逐漸變得極為平靜,在那個只存在于記憶里的幾年里,那些原本塵封的畫面隨著此時的陽光而逐漸展開。

他恍惚能聽到呼喚,相隔很遠很遠,卻很近很近。

這是青云山,這是青云宗。

這座樹立于中州大陸的宗門,擁有著遠超許多國度的悠久歷史,也擁有著許多許多的神秘傳說。

青云已過九重天,大山徒然立于天地間,直沖云霄。

所有人下意識停頓住腳步,那些原本喧囂的言語戛然而止,前來參加考驗的所有人被無形間的山勢所威懾,無論是何等尊貴身份的王公貴族再難維持心底深處的那份驕傲,只因為這里是青云山,是超脫于紅塵濁世的仙山。

清朗光線之下,默默穿行過半山云海間,回頭俯瞰,如置身于流云之間,如身披彩霞,隱約可見數十只仙鶴飛舞齊鳴,山間紅花綠葉,遮映于朦朧晨霧之間,美麗且奇幻到了極點。

吳良和七七望著這幅人間仙境,看著視線中那些隱約浮現在云霧間的建筑物,不禁有些出神。

他沉默很久后,牽著七七的手大踏步前行,認真說道:“我要進入青云宗,要一鳴驚人,要從今往后在沒有人敢我們大聲說話。。?!?

此時正好有個氣喘吁吁的世家公子路過,嚷嚷喊道:“好狗不擋道?!?

哦!吳良牽著七七讓開路。

仿佛是聽到了他的豪言壯語,擦肩而過時,那位公子哥擦了把額頭汗水,白眼罵道:“白癡!”

“哎!少爺,他罵你白癡額!”

“我知道!”

“擱在邙城的時候,誰敢罵你,你都會拔刀削他的!”

吳良沉默良久,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這刀白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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