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手上那支英雄鋼筆，鋼筆有些舊了，據說是我爸當年退伍的時候，部隊的長官送給他的，說是我爸立下什么功，卻從沒聽他提起過。
金屬筆身的英雄鋼筆很壓手，我緊握著筆，仍然記得我媽把這支壓在衣柜最里頭的鋼筆盒子拿出來時，臉上的凝重，我知道，她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到了我的身上。
她這輩子已經定型了，不可能再有改變，一輩子在農村土里刨食，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我的身上，希望她的兒子能夠跳出農村土地，搏到一個更好的未來。
可是我，就因為惹了一個古惑仔的頭頭，被打了幾頓就想退學放棄，我不敢想像，我怎么去面對我媽哀傷的眼神，更不想被王永福嘲笑欺負，更不想看到鄰居云霞嫂子不屑的目光。
一下午我的腦子里都渾渾漿漿地想著這些事情，最后一節課上課之前在廁所的時候，我們班的蘇良就在我旁邊撒尿，他是一個跟我同樣來自農村，也同樣窮的同學，區別就是我在努力學習，而他已經開始跟著一個叫猛哥的人混了，說是混，其實就是給人家鞍前馬后地侍候著，猛哥心情好了多少能沾點好處，好歹是一個大哥，多少也能護著他點。
因為大家不是一個道上的，大家平時只是點頭之交，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蘇良一邊抖著尿漬一邊低聲道：“林子業，我聽說，姜楠今天下午去找龍哥了，把他給罵了一頓，是你告的狀吧？龍哥已經放下話來了，說是要把你搞死搞殘，你自己注意點吧！”
蘇良在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看我，而且還只有嘴角開合，使得在他旁邊的人都不知道他在跟我說話。
我的心中一驚，一想到蘇良跟著猛哥混，好像沒怎么挨過欺負啊！
“蘇良，猛哥那里……”
“猛哥跟龍哥井水不犯河水！”蘇良說完就走了，沒有一點要停留的意思。
我苦笑了起來，猛哥這是看不上我呀，而且，猛哥身邊只有幾個人，在學校里屬于猛一點，只能勉強保證自己不挨欺負而已，根本就不是龍哥的對手。
在我們學院里，能跟龍哥旗鼓相當的，只有外地來的風哥！
我打定了主意，快速向寢室的方向跑去，這也是我第一次逃課。
在我們學院里，學生逃課才是常態，宿舍里的人不少，我走到二樓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看到我了，其中還有一個好像是龍哥的手下，曾經跟龍哥一起收拾過我。
那人獰笑一聲向我走來，嚇得我趕緊一溜小跑，跑到了208室的門口，隔著門聽到里面麻將聲還有摔撲克的聲音，更有濃濃的煙氣從門縫里往外冒。
那人停下了腳步，遠遠地指點著我。
他沒敢過來，因為208室是風哥的寢室，生人勿進一般的存在。
我鼓起勇氣敲了敲門，聽到有人喊進來，我推開門，一股濃濃的煙氣撲面而來，差點把我頂出去。
正坐在床上甩牌的一個高個抬頭看了一眼，“你特么誰呀？”
跟他一起打牌的一個黃毛認出我來了，笑道：“他就是那個林子業，被龍哥澆了兩泡尿，在學校里都出名了！”
黃毛的話頓時引起了一陣哄笑聲，羞得我幾乎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時，正背對著我光著膀子打麻將的一個壯碩學生推牌叫了一聲胡了給錢，然后十分瀟灑地足尖一點地，椅子僅用一支腿撐著地，像老師辦公室里的轉椅似的直接轉了過來，嘴里剛剛叼了煙，旁邊的一個瘦子就趕緊遞過一個打火機點著。
這個人正是在學校里叱咤風云的風哥！一張大臉上橫肉叢生，剃著短寸頭發，兩邊更短一些，說是叫什么炮子頭，敢剃這種發型的，都是古惑仔中的大哥。
我趕緊鞠了一躬，恭敬地叫了一聲風哥。
風哥沒說話，只是上下打量著我。
我趁著勇氣未散，趕緊道：“風哥，我……我想當你小弟！”
我想風哥應該不會拒絕我的，受到古惑仔電影的影響，當大哥的都認為自己手下的小弟越多越好，小弟多才顯得勢力大，出門前呼后擁的才威風。
風哥沖我揚了揚下巴，不屑地道：“你真要是跟小龍他們干，哪怕被打個半死也算條漢子，結果被人尿頭上了，我特么收你當小弟干雞毛，還不夠丟人的，趕緊給我滾蛋！”
我趕緊陪著笑道：“風哥，我有用的，有用的，我可以……可以……”
我四下看看，見床邊上堆了幾件臟衣服，趕緊都收到了盆子里頭，“我可以給風哥你洗衣服，可以跑腿，可以……”
“啊呵，小子挺有眼力價啊！”風哥笑了起來，于是我就跟著笑。
此時，我的笑肯定特別卑微，臉上的肌肉都酸了。
“行了，把這幾件衣服，還有床底下那幾雙襪子，再給我買條煙回來！你這個小弟我收了！”
“謝謝風哥，謝謝風哥！”
我麻利地把衣服襪子全都洗了晾上，又去學校的小賣店，咬著牙買了一條紅塔山，這一條煙，就是我兩個星期的飯錢吶！
風哥接受了我的投誠，也派人跟龍哥打了招呼。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我勤快地洗衣買煙侍候局，當然還要賠著笑臉，好處就是，龍哥果然沒有再找我的麻煩，讓我的日子多少也好過了一些。
可是這種花銷，我哪里撐得住，不到半個月，我媽給我的錢就已經被我花了大半。
我還是藏了個心眼，剩下的錢沒有拿出來，當風哥再讓我去買煙的時候，我跟風哥說我沒錢了。
風哥當時臉就撂下來了，一邊抹著炮子頭，一邊嘶哈地看著我，我嚇得心中亂蹦，卻也做好了準備，我可能會被打一頓，也可能會被趕出他這個團體，然后龍哥會接著來找我的麻煩。
風哥突然笑了，伸手一招，七八人就到了他的身后，我暗道一聲完了，風哥要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