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習慣了被人不屑,被人鄙視,被人輕視。
可是,劉哥一句窮人家的孩子,一句城市不適合你,深深地刺痛了我,特別是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中濃濃的不屑,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到了我的心里。
四周的同學們,眼神中的不屑與蔑視,更像夾著冰碴的潮水一般將我淹沒。
或許在他看來,窮人,就該天生懦弱,窮人,天生就該背黑鍋,窮人,天生就該被人瞧不起!
是的,窮本身就是一種原罪,就該懦弱就該背黑鍋就該被人瞧不起,因為你窮,所以一切都活該。
在村里被王長福欺負我不敢反抗,被龍哥、風哥打罵,欺辱霸凌,我也沒有反抗,被肖秋老師誤解,我甚至沒有勇氣去辯解,可是今天,被導員劉哥蔑視,栽上一個偷舔曲老師腳的罪名,我終于忍不住了,一股熱血像是潮水一般地涌動沖上我的后腦,我的腦漿像是沸騰了起來,頭皮發乍,頭發似乎都立了起來。
我重重的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忽地一下起身,甚至撞翻了椅子和課桌了。
我的憤怒和猙獰把劉哥嚇得倒退了幾步,風哥陰沉著臉要起身為劉哥抱不平,結果惱羞成怒的劉哥覺得丟了面子,一指風哥喝令他坐下,然后沖上來,指著我的鼻子喝道:“林子業,你想干什么?造反嗎!”
我慘然一笑道:“劉哥,有你這樣的好老師,我哪里敢造反啊,你是老師,手掌學生生死的老師啊,一個只要兩條煙你就可以和顏悅色,犯錯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好老師,送個紅包你就可以幫著平事的好老師??!”
“林子業,我警告你,別胡說八道!”劉哥的臉頓時就變了,因為我把他不想聽的事情當眾說了出來,雖然這種事情,從上到下都知道。
我的聲音一下子就提高了,“你是老師啊,不求你一視同仁,可是你也不能因為一個學生窮就看不起他,不能因為一個學生窮就蔑視他,就當他不存在啊,我們這些外地來的窮學生,可是把你們老師當成親人,當成長輩,當成依靠的啊!”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可你呢?對學生好不好,憑的不是你的職業道德,而是學生送禮多少,不能因為一個學生窮,就把所有的錯處全都歸疚到他的身上啊,你可是老師!”
我的身體都顫抖了起來,幾個跟我一樣的窮學生,面色通紅地看著我,可是他們沒有膽量把我這一番話當眾說出來。
現在我體內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腦中一片轟鳴,只看到劉哥青白不定的臉還有緊握的拳頭,我用更大的聲音叫道:“劉老師,當我的錢被搶的時候,你說是我沒保管我,當我被打的時候,你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當我生病起不來的時候,你說是怪我自己能作!”
“現在呢,現在呢!現在你又把這么丑的事情栽到我的頭上,就因為別人的一面之詞,你連查不查,問都不問,直接就扣到我的頭上來,窮人怎么了?農村來的窮人又怎么了?就沒有尊嚴,沒有臉面,沒有自愛了嗎!”
我一口氣把憋在心里的話全都吼完,在全班驚訝的目光當中,我連書包都沒拿,直接就跑了出去。
我奔跑在這陌生城市陌生街道上,幾個月了,這個城市對我來說,仍然陌生到了極點。
這個城市,或者說每個大城市,對窮人都不友好,無論這個窮人是學生,還是社會上的工作人員,都是一樣,都要拼命的掙扎,拼命地喘息,像上岸的魚一樣,拼命地爭取著一絲喘息之機,可是最后,殘酷的大城市,就像一個絞肉機,慢慢地,殘忍地將人吞沒。
或許劉哥有一句話說得沒錯,我就該回家去種地!回家去面對王永福那種地痞子,相比城市里的龍哥、風哥他們這些人,王永福顯得更可愛更友好一些。
雖然他污蔑我,雖然他搶我的錢,雖然他也瞧不起我,但是他瞧不起的只是我的懦弱,而不是我的窮,更不會把我踩到糞坑里,把一切都做得絕到極點。
我抹干了自己的眼淚,換了幾個硬幣,站在電話亭前我又猶豫了,如果我媽知道我要退學,我要回去種地,不知道她該有多失望。
終于,我還是鼓起勇氣,打了村長家的電話,說我十分鐘后再打過去,全村,只有村長家里裝了固定電話。
過了十分鐘,我又一次打了過去,電話剛剛接起來,就傳來我媽焦急的聲音,“小業,電話費那么貴,一分鐘就要好幾毛錢,咱這邊也要給錢的,不是跟你說有事寫信,盡量不要打電話的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業,快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