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華守恪,彈幕也有人發現蹊蹺。
“距離投票開放還剩八分鐘,如果八分鐘后所有人都不投票,就沒有票數更少的一方,豈不是所有人都能活下來嗎?”
這句話一出,似乎讓所有人看到希望。
但很快有人出言反駁。
“不,這只是一個看起來很美好的誤導項,就算香榭小鎮的人能做到,九龍區那些人也能一票不投嗎?為了活下去,這些人肯定會投票的。”
“這……似乎是典型的囚徒困境啊。”
所謂囚徒困境,是指互相不知道信息的兩個人,在非零和博弈中都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卻會導致整體利益走向困境。
現在兩邊的人完全處于天枰兩端,就算政府要求兩邊都不投票,但只要有一個人投票,這個天枰就會失衡。
在這種猜忌心理下,可以想到為了活命,兩邊一定還是會選擇壓上票數,而人數更少的香榭小鎮最后只能走向毀滅結局。
華守恪的助手欲言又止,華守恪看著他搖了搖頭。
“不行,人數太多,警察根本不可能收繳所有人的手機,先不說時間來不及,更有可能引起居民的反抗情緒,到時候更容易出亂子。”
周圍人嘆了口氣,頓時不說話了。
“但是我們可以先想辦法限制彈幕發言。”華守恪決定讓居民自救,他通知直播平臺暫時定位IP位置,觀眾很快發現,除了位于九龍區和香榭小鎮的人,其余人竟然都被禁言了。
在這樣一番操作后,彈幕看起來少了許多,赫然成了兩遍、邊居民的留言平臺。
九龍區的人數更多,彈幕的數量也密集許多。
“香榭小鎮的人平常不是高高在上嗎?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微笑嘴臉下的鄙夷,現在你們眼中的下等人要決定你們的命運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的分數一直很低,隨時有可能被抓進監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從九龍區出來的,憑什么?難道我可以決定自己投胎嗎?”
“我的媽媽出生于九龍區,因為分數太低,一直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前段時間我生了病,為了湊齊醫療費,媽媽日夜顛倒地在工廠加班,疲勞中不小心把胳膊卷到了機器里。好不容易保險和工廠賠了一筆錢,可就在媽媽第二天準備帶我去醫院的時候,突然被清除小隊的人抓走了,這一切就是因為媽媽受傷時忍不住哭喊!可我們是人,是活生生有痛覺的人啊!”
看著九龍區居民的彈幕,口口聲聲把他們當作人渣的觀眾沉默了,雖然此刻他們什么話也說不了,內心卻免不了觸動。
香榭小鎮的居民也在哀求。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以前我從來沒有意識到你們的苦衷,如果能活下來,我一定不會再用分數去評價別人。”
“我不想死,我的老婆剛剛懷孕,我還沒有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啊。”
“求求你們了,不要投票,我們都別投票好不好?”
“你們以為我們傻嗎?我們明明人數多,無論怎么算都可以活下來吧。”
“就算我們真的不投票……又怎么相信你們也不會投票呢?”
兩邊你一言我一語,從一開始的相互謾罵,到了后面又產生同病相憐的悲哀。
觀眾看著眼前所上演的一幕幕,均沉默不語。
當人類面對生死時,往往會迸發巨大的求生欲。
那些回憶生平的故事,一聲聲的哀求,都將生命最本質的無奈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尊嚴在生死面前也變得不值一提。
這個時候人人平等才似乎變成了現實。
無論是香榭小鎮還是九龍區的人,都只是在命運中苦苦掙扎的可憐人,分數在此刻變成了不堪一提的笑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歡離合。
作為觀眾的一員,董銘嚴面色冷峻地盯著屏幕,臉上慣常掛著的溫和笑容不翼而飛。
香榭小鎮中,有他的父母。
那兩個從小到大對他要求嚴苛的人,像兩座壓在他身上的山,讓董銘嚴永遠有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也養成了他分數至上的性格,他一直覺得自己和父母并沒有什么感情,卻難以解釋此刻心中涌動的情緒。
正在這時手機一震,董銘嚴的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了反應。
“爸……”他急促地叫了聲,卻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那邊傳來苦笑,“銘嚴,你恨我嗎?”
董銘嚴張了張嘴,“您打電話來,是想說這句話嗎?”
“唉,這次我和你媽怕是要不成了,但我們也不怨誰,可能這就是命,只是我們怎么也沒想到小黎輝做出這種事。”
這件事別說他們沒想到,董銘嚴今天也一直處在巨大的震驚中。
“其實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從小對你太嚴厲了,我真后悔啊……其實小時候每一次你摔倒,你媽在晚上都會偷偷躲在被子里抹眼淚,怕被客廳的攝像頭錄進去,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我那時候一直勸她,我們對你嚴厲點,以后你的生活就能輕松點,但等你長大后我才發現,你的分數的確讓你能做很多事,卻唯獨不能給你開心和快樂,你這孩子每天都帶著笑,其實從來沒痛快過吧。”
“其實在新人類計劃出來之前,我們的生活不是這樣的,唉,這鬼東西,弄得大家都成了假人……”
“銘嚴啊,以后的人生還是要過的隨性點,不然像你爸這樣,臨死了才開始后悔,對了,反正都到這份上了,該說的一次性說完,以前爸媽沒有啰嗦的機會,以后也沒辦法啰嗦了。”
“銘嚴,你是我們的驕傲,爸媽真的很愛你。”
董父絮絮叨叨地說著,這個向來沉默寡言的男人,似是要把以前的話都補回來般,電話那端還傳來母親的哭聲,洪亮又委屈,不像中年婦女,反倒像個可憐巴巴的小孩子。
眼淚不知不覺順著臉頰流下來,董銘嚴用手指觸碰這份冰涼,竟然覺得格外茫然。
他哭了?他……竟然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