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女孩走近，陸黎嗅到一股很奇怪的機油味，但女孩身上卻干干凈凈，看不到半點油污。
她走路的姿勢也很特別，腳尖踮起像貓一樣，有著獨特律動，雙馬尾一搖一晃，大概因為這里惡劣的環境，尾部的發質如稻草般干枯。
“喂，來新人了？”她用下巴朝一行人點了點，目光落在隊尾最后被工作人員拖著，還處于昏迷狀態的江彩霞。
說話間女孩兩頰還在不停動著，聽發出的聲音，似乎在咀嚼泡泡糖。
領頭人收起笑容，面色不悅道：“莫依依，注意你的身份。”
莫依依夸張地舉起雙手，高聲道：“不是吧阿sir，放風時間聊聊天都不行？”
“她不是你們這層的。”領頭人無意和雙馬尾女孩多說，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莫依依鼓起兩頰吹了個泡泡，又很快收回，厚著臉皮湊近陸黎，“喂，新面孔啊，你和他們是一起的？”
陸黎笑了笑，沒有開口。
莫依依哼了聲，“又是這種表情，看起來你似乎更虛偽點。”
領頭人卻對陸黎的表現很滿意，上面的人選中這位主播前來參觀，顯然也是因為這人知情知趣，看起來也足夠聽話。
見沒人搭理，莫依依也失去了興趣，用手指卷了卷馬尾，踮著腳尖準備離開。
董銘嚴對莫依依也有所了解，低聲在陸黎耳邊說道：“你不理她是對的，這個人就是個瘋子，上面對她一直很頭疼。”
“喂，在說我壞話啊？”
突然炸開的聲音讓董銘嚴嚇了一跳，掛在鼻梁上的鏡框都歪了些許，莫依依踮著腳尖站在兩人身后，舌頭把泡泡糖頂在口腔一側，露出一個鼓包。
最初的驚嚇后，董銘嚴憤憤瞪她一眼，也跟著隊伍大跨步地朝前面走去。
陸黎自然順勢跟上，莫依依卻突然吹出一個巨大的泡泡，眼看著就要炸開。
砰！
陸黎用手掌擋住臉頰，這才避免飛濺的口水沾到臉上。
見到陸黎這幅模樣，莫依依哈哈大笑，轉身真正離開。
“真是倒霉，誰知道剛好遇到她放風的日子。”雖然董銘嚴距離她們有一段距離，此刻也忍不住將鏡框拿下來擦了又擦，生怕沾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她怎么還能留在第一層？”陸黎奇怪地問道。
按照這人的性格和所作所為，分數早就應該降無可降，可看樣子活得還挺恣意。
“還不是看她有點本事，上面的人也是本著招攬人才的目的，可她偏偏不識好歹。”領頭人諱莫如深，顯然不想多說，“陸小姐，咱們繼續往下走吧。”
陸黎沒有多問，跟著一行人繼續參觀。
這個監獄總共分為三層，第一層和第二層關押的都是相對而言情節較輕的人，他們的勞動涵蓋各類礦場和城市下水道等工作，每次工作時，脖子上都會帶有一個電擊圈，保證這些人不會外逃。
當然在繁重的勞作下，其中大部分的人根本沒有體力逃跑。
江彩霞被清除小隊的人扔到二層的某個監牢中，等她醒來后也要面對同樣繁重的勞動。
但比起第三層的人而言，一二層已經算得上足夠幸運，畢竟他們還活著。
活著，總比死了好。
這個世界評分過低導致的“死刑”，比起陸黎以前所經歷的世界更詭異，某種程度而言也更可怕。
在進入這個世界時，陸黎就有過疑惑，畢竟評分倒數萬分之一的人接受死刑這個概率似乎有些太高，這樣算下來不需要多久，這個世界就會因人口消亡而崩塌。
然而此刻，所有的謎底終于揭曉。
“這是我們出于人道主義的特別死刑，只要將這個芯片植入大腦，這些人就能在頃刻間成為真正的新人類。”
一間透明的玻璃房屹立在陸黎眼前，從外表看這個房間更像手術室，里面忙碌走動的都是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
陸黎親眼看到一個哀嚎的男人被綁在最中央的手術臺上，不斷掙扎著想要逃離。
白大褂們顯然對這一幕已經習慣，助手淡定地給男人注射了鎮定劑，男人幾秒內便昏迷過去。
這不過只是開始，帶著醫療手套的主刀醫生用手術刀準確無誤地打開男人的顱骨，將肉眼都幾乎看不見的芯片植入其中。
熟練的縫合后，只用了三十分鐘，男人便從昏迷中醒來。
他隨著醫生的指令坐起身，雙目呆滯無神，似乎感覺不到半點疼痛。
這個人，不，從這一刻起，他已經不再是人類。
“被改造的新人類將會成為我們最好的伙伴，甚至最好的戰士。”領頭人笑容滿面地說著，從他的話語中，陸黎不難想象這些“人”將會做什么用途。
恐怕會和機器人一樣，被毫不憐惜地使用在各個危險工作中，畢竟他們不會有痛感，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抗。
從他們躺上手術臺的那一刻，屬于人類的部分便宣告徹底終結。
難怪原主在死亡的一刻寧可獻出靈魂也要許愿，還有什么比人類用這種方式結束生命更加屈辱的？明明靈魂已經消亡，身體卻還要為這個惡心又丑陋的世界服務。
這讓陸黎想到她曾經的那個世界。
上個世紀曾經流行一種名為腦葉切除術的手術，當時有個醫生發現，這個手術在切除前額腦葉后，狂躁的精神病人將會變得溫馴無比。
這一偉大的發現立刻風靡世界，無數癲癇和被認為有精神疾病的患者接受了手術，除此以外竟然也有許多正常人只因被認為性格偏激和暴躁，同樣被送入醫院接受治療。
被切除前額腦葉的人將會變得癡傻呆滯，退化成為三四歲的孩子，只會傻笑，然而卻被認為是改造成功的標志。
就連某位總統的姐姐也被送上手術臺，從此一生都無法自理，發明該手術的醫生獲得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各種榮耀紛至沓來，被認為是精神病患的救世主。
然而多年以后，人們才發現這個手術是徹頭徹尾的騙局，它的流行誕生了大量弱智，風情萬種的好萊塢明星因無法忍受名利場的繁華被母親送入精神病院，變成癡傻弱智，無數戰后產生創傷應激的老兵也因此毀了人生。
現在的一切和那個世界何其相像，陸黎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冰冷，無法遏制的怒火在她心中熊熊燃燒。
這個該死的、惡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