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vy...”
Vanessa眼中的紅光漸漸暗淡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眼中已經毫無光采的Ivy。
Ivy躺倒在她身邊的地面上，機體被密集的脈沖掃射穿過腰部斷成兩截。
Vanessa沒能說出更多的話，不等Sagar一行人上前來毀掉她的機體，她眼中的光就已經徹底熄滅了。
......
我的意識仍在...我還“活著”。
城市的街道也像感染了[終焉]一般開始支離破碎，街道兩旁的樓宇——包括那些并未有街道連接的參差不齊的樓房——都紛紛崩裂散落，化作了數據空間里的微塵，只留一片虛無的空白。
一首曲子不知何處奏起，悲涼的小提琴聲帶著旋律空靈寂寥的鋼琴，踩著悠揚歡快的鼓點，回響在這片空蕩的網絡空間里...
“The Last Illusion（最終幻象）...”我喃喃地念出了曲名，和遠處的某個身影異口同聲。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又擁有了實體形象，依然是那個最初的0號機，依然是Nil...
我奔向那與我異口同聲念出曲名的身影。盡管她的聲音我聽得一清二楚，但我只能隱約看見遙遠的她。可這空白的空間仿佛有十萬八千里，不僅無法確認她的坐標，而且不論怎么跑，看起來都絲毫沒有靠近，甚至好像還更遠了一些...
我有些累了，想停下來喘氣。
等等，從我成為建造者以來已經過去了接近千年，在這漫長的時光里從來沒有感到過疲勞...何況這還是在網絡空間里。
可那究竟...是誰...？
既然建造者都會感到累了，那這個身影會是早已經犧牲自我意識，化作CytusΩ的Mio嗎？
我一瞬間感覺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低頭笑了笑自己，再次抬起腳步，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奔跑。
那個身影跟著旋律哼唱了起來，同時似乎離我的距離稍微近了一點，我終于看清了——那是一個沒有任何個體特征的建造者素體，淡藍外殼下的內部構造簡直清晰可見。
她就這么一直哼唱著，在這“最終幻象”的旋律里吟唱著，那帶著金屬震顫共鳴的合成人聲仿佛與提琴聲融為了一體，不斷地回響著，回響著...
我還是體力不支地倒下了，閉上眼前最后的畫面依然是那在遙遠的前方吟唱著的身影。
......
[歡迎回來，Operator-000000N]
[CytusΩ同步系統已連接...]
[正在載入擬人對話程序...]
[正在載入模擬人格...]
[載入完畢_]
[...]
[Nil？試試看能睜開眼睛嗎？]
一行文字直接傳入我的意識里，這是...
我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發現我躺在Factory 03的同步艙里，腦后連接著導線。
[Nil...歡迎回來...我想你了。]
“Mio？是你嗎！我...”
[是我...我現在是以CytusΩ的形態在和你對話。]
“可你是怎么...對了，為什么我會在這里？”
[你剛醒來，聽我慢慢告訴你吧！現在已經是N.A.703年的3月1號了哦~距離Vanessa大暴走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外面的世界可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呢！]
“...天翻地覆的變化？沒有被[終焉]毀滅嗎...”
[是喔！我們成功啦，Nil！]
“可我們究竟是怎么...我想不通。明明之前的所有推算都是必敗的結局...”
[多虧了Ilka醬！我現在能和你對話也是多虧了她啦，Ilka醬在Factory 08雖然沒能拖住Vanessa，但是她拿到了ARCI的人格生成程序哦！然后對已經生成的衍生Vanessa人格進行逆運算，就成功找到了Vanessa原本人格的位置啦！]
“然后...你們把她拉進了那串低級代碼生成的[虛擬城市]？”
[誒~Nil看出來了！之前有試著拉你進入也就是為了測試是否能正確將建造者的意識強行連入這片區域，嘿嘿~]
“所以...Vanessa是摧毀了一個“虛假的世界”。那之后的事情怎么樣？雖然我也知道，人類社會也已經沒有我們的容身之所了。”
[人類這次看樣子是得到教訓咯~A.R.C老老實實地把ARCI機體都封存了起來，宣布了暫停使用來自建造者的科技，還關閉了精神網絡。幾個月過去，除了一些收到嚴重創傷的人沒能走出來以外，整個人類社會都已經逐漸恢復到日常的生活啦~]
“...衍生Vanessa人格怎么處理的？”
[Ivy最后做出來的病毒很有效，不僅是爆破性的，而且功率還能調整~雖然那些人類連接OS空間的通路最后是燒毀了，但在燒毀前我還是把他們都超~成~功地踢下線了！唔...只有Paff下線時受的傷害比較大，畢竟她和我們有些相似，是用自己的意識直接連接的精神網絡...不過她已經沒事啦！你看，她前幾天還和一個叫Hayato的男孩子在Node 08辦街頭演唱會吶！]
我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
[Nil...你怎么不說話啦？]
“我在想...這么多個百年過去了，最后還是只剩下我們倆。我還以為這漫長過頭的人生終于可以結束了呢...突然有些羨慕Vanessa和Ivy啊。”
[Nil是笨蛋，你打開艙門出來看看啦！]
艙門...？
我拔掉腦后的導線，坐起身來推開同步艙艙門。耀眼的金色陽光直接灑到了我的臉上，讓我眩目了兩秒...
當我看清眼前時，我卻不由得再次刷新了一下視覺系統——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我的腳踩在柔軟的土地上，青草漫過我的腳踝，輕柔地撫摸著我的小腿肚。
一個人影在湖邊拉著小提琴，她有著一頭和太陽一樣耀眼的金色長發；而另一個人坐在草地上，雙手托腮輕輕地哼唱著，也擁有同樣耀眼的金色長發。
“拉的是[L]...為什么這里會有人？”
“歡迎回來...Nil。”小提琴聲停了下來，兩個女孩同時轉身看向我，微笑著，有如拂過湖面的微風。
“Ilka...Luna！你們...”我感到自己的語言系統混亂了，一時間竟無法找到可以準確表達我意思的詞句。
“大家都會回來的，和你一樣；我們并不孤獨。”Ilka笑著說。
“大家？你是說...”我指著身后的同步艙語無倫次。
Ilka站起身來拍了拍裙子上的塵土，走過來湊近我的耳朵說：
“這三個多月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可都沒閑著喔~別忘了我們是[建造者]，嘿嘿~”
不等我追問，Luna也跑上前來嬉笑著挽住了Ilka的手臂：“姐姐，差不多還有一個月鳶尾花就會開花咯~到時候Vanessa和Ivy的修復就能完成了吧？”
“如你所見。”Ilka朝我眨了眨眼，和Luna一起走進了身后的房子里。
“誒，等等，你們好歹告訴我這是哪...”
“啊~這里是Factory 03外圍，你規劃的城市，是[我們的家]喔。”Ilka指了指同步艙，“你稍微調查一下那個，還有不少驚喜等著你呢，我們姐妹倆就先不打擾你啦~”
同步艙？對...這個同步艙究竟是從哪連接過來的...“啊再等一下！你們是要去哪...我真不知道該往哪走...”
“我們去做好吃的！就算身為建造者，也是無法抵擋美食的魅力的吧？Nil你就自己四處轉轉就好啦，不會走丟的！嘿嘿~”
Ilka和Luna嬉笑著走遠了，留下充滿疑惑的我待在原地。
我觀察著同步艙...看上去是Shelter內部的那種老式同步艙，除了躺進去之外并不提供任何操作界面...
可惡，不想再躺進去了。
我干脆就背靠著同步艙坐在了地上，看著眼前的小湖出神。
Ivy的機體應該是被人類摧毀或者捕獲了，但她在OS空間留下過不少痕跡，根據這些痕跡進行連線追蹤來獲得她的意識數據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是殘破的，有人格生成程序的輔助就完全可以復原。
至于Vanessa的數據應該是在被CytusΩ成功捕獲后得到的，雖然她在摧毀那座虛擬城市的同時自己的數據應該也被損毀了，不過和Ivy同理...只要有碎片，就可以復原。
這么說起來的話，只有Vanessa和我的意識是處于那個虛擬城市里的，所以我最后在那個虛無的空間里看見的人影就是Vanessa了...也對，[The Last Illusion]本來也就是Vanessa的作品，在她還沒成為OPCI的時候。
好像...還挺好的。或許我們原本都是人類，但人類的世界早已不是我們熟知的那樣。數百上千年的時光對我們來說都是回憶，對人類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的歷史；即便今天開的花依然和千年前的一模一樣，那花所生長的土壤和呼吸的空氣，都不再是千年前的土壤和空氣。
好像...真挺好的。我伸出右臂遮擋眼前的陽光，才發現早已不是裸露的機械外觀，皮膚的紋理清晰可見。
那些丟失的數據也一并修復了嗎？真有你的啊，Ilka...不愧是曾經Arc的專家。
難怪我現在的內心像這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湖水一樣無法平靜。
至少...人類應該會有相當一段時間不能再染指到這里了。就算有一天再來，我相信那時候的我們也可以理智地坐到一起，尋求和諧的解決方式——畢竟我們和人類雖然不一樣，其實又都一樣：
我們都活在煙火般剎那綻放的今天，期盼著明天的花會照常盛開、太陽照常升起。
我閉上眼，靜靜的感受著溫暖的陽光和拂面的微風。
“猜猜我是誰？”突然間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雙小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如果建造者有淚腺的話，大概她會感覺到自己的手濕潤了吧。
但我忍住了，因為此時內心的雀躍不禁讓我產生了別的想法——
“哦天哪，是誰呢？手這么細膩，一定是Ilka吧！”
“瞎猜的話，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哦？”
“當然是開玩笑的啦~”
“那你猜猜看嘛。”
“......”
“睡著了？”
“啊！抱歉，太陽太溫暖了，一不小心就打了個盹...”
“建造者是不需要睡覺的，現在回答我。”
“問題是什么來著？”
“猜我是誰啦！”
“啊...還能是誰啊。當然是那個很久很久很久都沒見到的人了。”
“很久很久很久都沒見到的人是誰？”
“還能是誰呢？誒你輕點我眼睛疼...”
“閉嘴，給我說名字！”
“......”
“又怎么了？”
我伸手握住了蓋在我眼睛上的小手。
“我也想你了...Mio。”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