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當中，秦子恒被人推醒，他猛然坐起，樊煜離剛伸過來的手頓在半空中：“膽子這么小？”

秦子恒嗯？了一聲，兩眼迷離，愣了有五秒鐘，然后爬起來就往外沖！被一把揪住領子：“你干什么去？”樊煜離在身后喝住他，使勁一拽把人丟回沙發，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

秦子恒剛清醒了一些，眼神逐漸聚焦，木訥地點了點頭。

“睡懵了是吧？我說個事你清醒清醒，白水煮青菜是你么？”

一聽這名字他還真就醒了，回答道：“是......”

“你準備用這個名字在這混？”

“嗯......”

樊煜離：......

新ID產生的時候，平日里也沒什么人關注，但這個號是從“梵神”系統里出來的，基地有這么一幫黑客常年跟樊煜離的最新動態，為了防止不法行為帶來麻煩，第五副本雖然不對外開發，但梵神的系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這些人留有窺伺的余地，不然總有人出來質疑這個人的真實性，黑他作假、演員、是總部包裝出來的工具人......

總之人紅是非多，這里人才聚集，很快就被曝了出來——“梵神搭檔，小白一枚，ID白水煮青菜，求po照！”

云玩村自打高壓艙崩壞之后，一下子在論壇上活躍起來，搞事專家一個接一個，甚至開始賣置頂了，現在這幫家伙終于有了用武之地，秦子恒的ID人氣一下就上來了。

而且沒戰績，沒積分，什么都沒有。

樊煜離只好用這個號給他開通HES系統，剛開完，部長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語氣頗有點耐不住的煩躁：“你們又給我搞什么名堂？小白菜是誰？”

秦子恒：“是白水煮青菜，不是小白菜。”

“我還青菜炒香菇呢！你們要開餐廳啊？”

“怎么了？”樊煜離問。

“聚在你系統門口的黑客都快組成戰隊了，卞先生頭發唰唰掉，你能不能讓人家省省心？”

“黑我系統做什么？”他回頭看了秦子恒一眼：“你動黑武士的系統了？”

秦子恒無辜：“我沒有啊！就取了個名字啊！不就難聽了點嗎？”

樊煜離點頭，轉述給部長：“嗯，不就難聽了點嗎？”

“這是難不難聽的問題？雖然確實難聽了點，但你加人能不能提前向總部匯報一下？況且秦子恒是副本玩家，怎么進你個人系統了？”

“黑武士干的。”

“你小子差不多得了，現在都甩鍋給機器人了，我像傻子？”

秦子恒削尖耳朵，頭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跟組長說話，也頭一回見部長這種語氣，他不禁覺得這兩個人的感情，是無人可以替代的，就像......劉建國跟自己一樣？靠！怎么想到這個奇葩了？他搖了搖頭，想把腦袋里這個想法打散。

樊煜離坐在桌上，毫不在意道：“我要把人拉進HES系統，不創建ID怎么拉？”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了一句讓秦子恒毛骨悚然的話。

“簽保險了么？”

秦子恒兩眼唰地看向樊煜離，對方半瞇著眼回應：“我負責。”

“也行，反正你有的是錢，秦子恒，”部長喊話：“聽見你組長的話了吧？不是基地不愿意給你保障，從進入HES系統開始，你的生命安全由他全權負責，這個意思就是你死了他賠錢，你殘了他照顧。”

“別曲解，我只賠錢，你現在可以說個數字。”

秦子恒是服得透透的，這個人竟然讓他開口報價，而且是自己生命的代價，他不禁想問：“這個系統會死人嗎？”

“結界模擬，天人兩隔。”

“那你當初一個人玩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死嗎？死了咋辦？”

部長嗯了一聲：“他那時候死不死沒什么區別的，你不要跟他比。”

樊煜離無視他的話，面無表情道：“你先試試，結界場景當中不止你一個人，事件時間也有長有短，一次不行兩次，不過，你還是得報個價給我，以防萬一。”

秦子恒心道你看著給吧！我都死了還在乎你賠多少錢么？

相比這個，他第一次觸碰到死神的影子，想了想，悶聲道：“我能考慮考慮嗎？”

“可以，你先背數值屬性，一邊背一邊考慮。”

那一頭，部長嚴肅道：“我建議帶隊友，你這里的幾個組員資質都不錯，輪流用擬態人物進場，有個照應，這事我還得給總部匯報一下。”

樊煜離沒吱聲，部長知道他在想什么，繼續道：“你當初好歹有訓練經驗，又參與了設計，秦子恒全然陌生，前期就這么辦吧！總部知道后也肯定會這么要求。”

“他想好再說。”

......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秦子恒一直在黑武士的系統上學習數值，樊煜離也沒有催他，由于部長提到的HES的這份生命保險，他心情反而異常平靜。

也不知道是不是房間環境的影響，唯一正常生活的這兩天，他一下子就形成了穩定的作息，屬性內容也記得非常順暢，精力用得滿打滿算，深夜回到房間后，能一覺睡到自然醒。

第三天早上，他的生物鐘在凌晨6點準時醒來，起身后，一張白紙平整端正地放在他對面置物柜上，他走近一看，紙張頭部赫然一行細細的文件名：HES系統人身安全保障險。

往下是一串英文翻譯以及具體保險內容，紅色加粗部分分別寫了有關“隊員秦子恒，ID（白水煮青菜）”的以下幾項意外賠償費用......不同等級致殘以及生命出現危險的總計金額，秦子恒數了一下，六個0，金額后面還用括號加注了：一旦出現不測，會盡量滿足對方的臨終遺言，負責人處還是空白。

不過，一個完整的手指印已經按在名字上，秦子恒大清早看到這東西，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夜暴富。

如果算的話，他現在是不是可以開始思考臨終遺言了？

轉眼往下看，受保人這一欄是空白的，這意味著無論他什么時候簽，這份協議都可以直接生效，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樊煜離已經把這筆錢給他專門開了一張卡，不論這份東西簽不簽，或者將來是否失效，那張卡都可以隨時給他。

這件事之所以提前做好，并不是樊煜離大發善心，只是他的習慣，多年來保持的一個不為人知的習慣。

秦子恒不敢多想，他安靜地吃完早餐，繼續今天的學習，這張紙原封不動地放在置物柜上。

完成最后一個數值屬性后，黑武士發來了檢測以及HES系統的基本規則，秦子恒埋頭做完檢測，又把規則熟悉了一遍，規則條例最后，是這樣一段說明：

玩家您好！本系統為結界事件模擬，需要您全身心投入，本系統會為您提供能量補充以及醫療設備，但傷害值與事件參與是真實存在，有云端投入和實地投入兩種模式，云端投入將不會產生生命危險，但可參與程度有限，實地投入會有生命危險，請您提前做好各項準備，爭取安全高效地完成任務。

他不禁思考：不知道組長當初看到這些后是怎么想的，那時候的組長跟現在一樣，一直是一個人吧？簽下總部給的保險的時候，也毫不猶豫？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想好了嗎？”

秦子恒最近心緒單一，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他回身說：“我想再看看你的記錄，可以嗎？”

樊煜離啟動系統，將那個界面再次打開，秦子恒指著灰色的生命條，問道：“這個意思，是生命跡象消失嗎？”

樊煜離點頭。

“按實地投入的規則，這是，真實的死亡？”

“是。”

“那你怎么......”

“我怎么還活著？”

“嗯。”秦子恒突然想，他不會是鬼吧！生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這一切不會是虛擬的吧！他在內心構建了一個毛骨悚然的鬼故事，然后死死盯著樊煜離不算蒼白的臉，咽了口口水。

“這是平行宇宙的任務，我死了三次，運氣足夠好，每次都不在基地，生命跡象消失并不代表直接死亡，要看你的任務目標是什么，”他指了指下面那條，說：“比如這個目標是回到過去，在有限時間內找到關鍵線索，如果你能解決致死的問題所在，即便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結果也是存活，并且能救回更多人，只有一種情況除外，如果你的體力不支，耐力不夠，因身體透支死亡，這叫活活累死，本體消耗性死亡在任務目標上無效。”

秦子恒點頭，說：“我想好了，我接受訓練。”

經過這幾天的學習，他不再認為這事有多么難以理解和駕馭，相反，HES系統比其它任何系統都合理，因為這不是金錢的置換，是用他有的東西，去換他應得的東西，如果運氣真那么不好折了，那份保險也夠賠償了，他的性命生來無緣過普通人的生活，能走到這步，是他的造化。

除了這個機制，他內心潛移默化地形成了某種力量，看著這巨大密集的記錄，他忽然沒那么害怕了，這個人能單槍匹馬豁出命去，花整整一年半的時間刷完，沒人知道他獨自經歷了多少個絕望的時刻。

一開始，他覺得所謂的梵神站在云端，接受這么多人的追捧卻看都不看一眼，聽都不聽一句，就是個自負的家伙，現在想來，那些都不足以引起他的自負，這些記錄才是他真正的勛章。

“我想再問一個問題。”秦子恒膽子肥了，不斷在挑戰樊煜離的耐心，不過，這次顯然沒有被拒絕。

“你為什么參加這個系統？只是因為基地的其它板塊難度太低嗎？”

“因為我不喜歡兜圈子，既然都是模擬訓練，為什么不直接進入主題？難道意外發生的時候會等你把錢賺足、能力提高了再來？記住，這從來就不是游戲，我記得你第一天過來我就跟你講過，玩游戲是項目資金來源，不是目的，那些足夠有錢的也算是一種貢獻，但你身無分文，只有肉身一具，而我當初跟你是一樣的。”

秦子恒愣了愣，也許他不知道，這一刻，他倆共同站在HRS大屏前，無比準確地印證了樊煜離當初說過的一句話。

你不是概率，是一種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