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來，秦子恒平板上就多了一條通知，他的軌跡權限打開了。

今天系統沒有讓他去云玩，他便打開了軌跡申請的引導步驟，在入口邊緣瘋狂試探。

折騰半天，終于收到了DC小姐姐的通話請求，他立即同意，然后把情況告訴了對方。

“是你幫我開的嗎？”他問道。

“是，我說過會幫你。”

“可部長不同意，我這算違規吧？”

小姐姐不置可否：“這是你的權利，況且前面還有兩百多人，排到你的時候說不定部長就同意了。”

在她的循循善誘之下，秦子恒最終發起了申請，然后看著256號這個數字發懵。

路漫漫其修遠兮，說不定到時候他都二十歲了呢！真不知道部長在想什么，等他同意得排到四位數去。

DC對他的反應很滿意，用她那位毫無同情心的組長的話說，“如果能讓技術把秦子恒系統上這個數字越積越多，那就更美妙了，哪怕一天加三個，也夠他絕望的。”

聽聽這是人話么？

還應援！給他扎氣球！給他送禮物！為他弄大屏慶祝生日！

不配，樊煜離不配。

沒過多久，莫姝就收到了一條來自“1天玩家經驗，名為秦子恒”的軌跡申請，她腦子里立即浮現出部長那火冒三丈的表情，自打秦子恒來了之后，部長的壽命都短了，不是在發火，就是在發火的路上。

門“咔”的一聲鎖上，莫姝的平板被部長拿在手里，她人則被攔在了門外，由于無法工作，她只能站在門口等。

然后，部長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想人想瘋了啊？樊煜離，你給他點時間會怎么樣？”V先生眼睜睜看著秦子恒排在256號，就這么端上了流水線，這小子對云玩已經去都懶得去了，現在還不得削尖腦袋化作一塊望夫石。

對方淡淡開口：“不會怎么樣，就想跟你打個賭。”

“打什么賭？”

“我現在是按照你的意思，讓他去威爾遜豪，兩百多號夠你們培養一陣子了，你讓云玩區重點跟他，我會讓DC留下當陪練，意下如何？”

“然后呢？”

“然后，你自己判斷他的水平，把人直接送去威爾遜豪。”

“那你勸他申請軌跡干什么？”

“安撫，我剛從叛逆期過來的，適當順一順沒有壞處。”

“嗯，那你想賭什么？”

“賭他不滿足現狀，賭威爾遜豪留不住人，賭我的感覺是對的。”

如果系統聰明點，軌跡申請就不該讓人通過，他這樣想著，但沒有說出口。

部長沉默了，他不禁回想在飛機上的時候，總部猶豫都沒猶豫一下，直接開了一張普通權限卡讓人從基礎開始，連莫姝都覺得不妥。

他不是沒想過，這跟其他普通玩家的流程有何不同？又有什么必要派他去安排，還走A03航線連夜接來？

這樣模棱兩可的態度，不得不讓人懷疑秦子恒這條路安排得有問題。

樊煜離是整個系統的大熱IP，也是總部諱莫如深的一個分支，他太有自己的一套行為準則了，如果再出現一個秦子恒，也許是總部不愿意看到的。

“培養本身沒有問題，但如果把培養當作目標，那不叫培養，叫調教。”

這句話是樊煜離兩年前說的，他至今還記得，說句不違心的話，他信這小子的感覺。

“我答應你，直接送去威爾遜豪。”他犟不過這小子，在沒有違背總部初衷的情況下，加快一點速度也不是不行。

就在氣氛終于有所緩和的時候，樊煜離突然輕笑了一聲，緊接著，由輕笑變成了明目張膽的低笑，聽起來是打算狂笑，礙于場合所以壓著嗓子，而且持續了好幾秒沒有間斷。

部長定在原地，將這種抽風行為跟他那張冰山臉聯想在一起，毛骨悚然。

“這事值得你高興成這樣？吃錯藥了最近？”部長想說這句話很久了，從這家伙來開會那次就想說，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不用費勁了，你自己看。”

部長被他這句話弄得心里發毛，他完全相信這家伙能翻出花兒來，顫顫巍巍打開系統一看，心情頓時復雜起來。

和他一樣復雜的，還有秦子恒同學。

眼看著他欣喜若狂地點開最新通知，然后笑容逐漸消失，血色慢慢褪去，臉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蒼白。

屏幕上，256號變成了四個字：“不予通過”。

要說秦子恒也算是人生坎坷，父母離異無家可歸等一眾雞毛蒜皮無時無刻不在折騰他這顆剛成年的敏感心靈。

但這些東西說到底沒有真正走進他心里，受不住，大不了不要了，但這個不行。

上帝把他的門全部堵死也就算了，偏偏打開了一扇窗，沒有什么比給予希望之后再打回原形更殘忍。

總部這一操作把部長打得措手不及，也就樊煜離笑得出來。

他整理了一下意料之中的心情，正經對部長說：“知心大叔，待會兒DC會把我這里的資料發給你，哦不對，你有的。”

“你良心何在？”

“被狗吃了。”

部長頓時無話可說，這家伙太不是東西了，他打開門找到莫姝，對她說：“把人叫過來，別一個心情不好把屋子燒了。”

莫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部長這語氣一聽就是叫秦子恒，她前往宿舍還沒走到，人就在過來的路上了，而且肩上背著包，手拿權限卡和平板。

“你這是......”莫姝指著他，她見秦子恒那張臭臉又回來了，一副六親不認的樣子，朝她點了點頭，就徑直往部長辦公室走去。

狀態不對，她急忙跟過去，只見秦子恒大義凌然地把平板和卡一一放在部長辦公桌上，說：“送我回去吧！”

這語氣，說是生無可戀一點也不夸張，短短幾分鐘，他把自己的退路想得明明白白：回家后不上學了，讓劉建國給自己找個醫院幫工的活，等有薪水了就在外面租個房一個人住，至于他那塑料老爹，戒了酒還能過過日子，要是不戒酒，他是鐵定不會回家的，好在還有個蔡胖子，不過這家伙十有八九出國念書......到時候再說吧！他想不了太遠，總之，這事到此結束了。

部長斜睨著他，看這面如死灰的樣子，指了指他身上的包，說：“放下吧！基地到現在還沒無故把人往外送的先例，你以為飛來飛去的不要錢。”

秦子恒聽著，眼眶都紅了：“我連軌跡都通過不了，留著還能干什么？”

一輩子呆在云玩？

“氪金區不養窮逼”——云玩村雖然力捧他，但都是起哄架秧子，論壇上的評論齊刷刷都是這句話。

莫姝在一旁聽著，才知道秦子恒被軌跡拒了，她一時無話，軌跡為大迪云把關，拒絕一次很難有二用的機會，她跟部長都知道，可能是云玩系統癱瘓這件事，讓總部作出了壓制秦子恒的決定。

才來一天就讓整個基地差點背上人命的黑鍋，這不是小事。

部長示意他先坐下，然后讓莫姝把門關起來，他看了秦子恒一眼，沉思片刻，無奈道：“現在你只有一個去處，我還是那句話，你自己考慮。”

秦子恒終于抬頭，等著部長開口，雖然聽這語氣不是什么善果，但如今他還能有什么選擇。

部長起身打開了對面的會議屏，用自己的身份登陸，然后挨個劃過四大副本，在申請通道下方選擇了“代碼打開”，輸入一串字符之后，跳出了一段酷炫的科技視頻，全特效制作加上恰到好處的音樂，數字內核在人與天地之間來回衍生與轉換，這更像是用編碼展現的一首詩，一幅畫，或者，是一個故事。

在一陣雞皮疙瘩之中，出來了一個與前四個截然不同的畫面，黑色界面上靜靜地懸著一顆金色的金屬星球，緩緩轉動著，每一塊轉到正面的塊面都會出來一只半透明的手，手掌攤開，在三秒內把它的內容展現出來，讓人不自禁地生出探索的欲望。

秦子恒看著眼睛都沒眨，只想問：“這是什么？好炫！”

莫姝兩眼放光地說：“這是第五副本。”她看了一眼部長，抿了抿嘴。

部長知道這小丫頭的心思，環起手臂靠在椅子上：“康莊大道走不順，只能劍走偏鋒試一試，你見過那些漂亮的蝴蝶吧？”

秦子恒點頭。

“都有毒。”

秦子恒不點頭了。

“第五副本，不對外開放，不在一個服，也不在我的管理范圍，這里沒有云玩這樣的氪金區給你玩樂，也沒有大迪云的比賽給你錢賺，更不可能像威爾遜豪那樣跟你談生活。”

秦子恒聽部長這手到擒來的描述詞，還是排比句，感覺印象不太好，他顫巍巍地問：“那這里有什么？”

有的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淪喪。

不過部長畢竟是部長，他說話不能太偏心眼，樊煜離再魔鬼，那也是名聲在外，這事得讓秦子恒自己掂量。

“小姝帶你了解，我會向總部請示，通過后第一時間告知你。”

“會通過嗎？”秦子恒現在如驚弓之鳥，還沒了解就怕又被拒了。

“會的，第五副本的人員流動總部不過問，主要看負責人的意思。”他說得嚴謹，心里卻知道樊煜離是個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烏龜，這事恐怕容不得秦子恒再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