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
微風徐徐。
道路兩旁綠油油的林蔭摩挲著行人的發梢。整片整片的陽光被密密的枝葉交錯切割的斑斑駁駁,宛如茶女所采集的茶葉一樣被隨意得丟棄在茶籃一般的地面。
十字路口的車輛和行人默默等待著。
倏然,紅綠燈由紅燈跳成綠燈。原一琛穿著一身醒目的傳達標志的黃色工服,騎著一輛公司專用的快遞電動車,載著卓飛輕輕掠過,消失在路的盡頭,余下一道淺淺的輪胎印記。
路邊靜靜地豎立著藍色指示牌。
膠州路。456號至800號。
片刻后,原一琛的電動車在傳達快遞公司門口停下。幾十輛各種款式的電動車整齊擺放在門口的一片空地中。電動車都很老舊,似乎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一般,雖然骨架明顯折騰的厲害,但依然在堅持著,沒有主動退休的意思。
卓飛跟著原一琛,走進公司。看著他面對著眾多同事的問候和寒暄,卓飛便是在一旁微微一笑,似乎都是第一次認識,沒什么可聊,只得刻意的將注意力放在公司中。
公司也很陳舊,配送員的落腳地也不是很寬裕。凌亂不堪的各種快遞堆積成山,渾濁刺耳的萬般穢語也是如潮如海。卓飛第一印象并不是很滿意,反而還有些擔心,這種環境似乎更利于地痞流氓自由發酵。
原一琛沒有理會其他人的異樣的目光。給卓飛找了一件略小的傳達工服之后,便是開始認真的講解起來。
他負責的區域是公司門口這條膠州路400號到1000號和與膠州路相交的一條余姚路288號到600號。
如何理件:也就是高效快速整理快遞。
如何掃件:亦就是用快遞掃碼槍將所有快遞掃描錄取配送系統,
如何送件:先用快遞專用麻袋放快遞,再通過電動車順著快遞上的地址一個不漏的送到收件人手中。當然還有記得撕票。
……
卓飛將原一琛行云流水的操作熟記。快遞整理結束后,卓飛便是隨著原一琛實地走訪快遞的收件人的住址,并一一記住。
其中在認識一棟創意大廈時,原一琛還特別的介紹了其中一家名叫性格色彩的公司,這家公司的老板便是明星主持人樂嘉老師的公司。
所教的內容并不難,卓飛第一天就已經吸收的十之八九,第二天便是上崗獨立工作,盡管開始有一點紕漏,不過這些紕漏很快就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的消失。
經過卓飛兩個星期的適應,各方面已經清楚。
每天早晚兩趟,快遞數量都在兩百多件。
特殊時期,電商活動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早上六點到崗,全部送完至少得十二點左右。中午吃完飯,稍作休息,下午又要送件,再加上到寄件人和公司收取快遞,郵寄快遞,雜七雜八的事情,八九點才能忙完,稍微加加班就得后延,可想而知每天工時至少得有十二小時。
對于不是拉力賽運動員的正常人而言,無異于就是用生命在換取報酬,而且這報酬并不高昂,甚至可以說是廉價。
后來原一琛又找了一輛電動車,和卓飛重新劃分了一下工作。晚上的事情交由他處理,卓飛下午送完件就要趕到PT區一處名為星光創意園,一家叫PN的服裝淘寶店鋪,收取快遞并且當晚又要打貨車趕到附近的一家飛通快遞寄出。
同時,宮晴也在PN上班。卓飛在收取快遞時還得順帶接宮晴下班。
前兩天原一琛讓他堂弟原皓帶著熟悉,后來就是獨立完成了。
JA區到PT區來回車程得兩三個小時,可以說是一路顛簸,一點休憩都沒有。
總的來說,有限的時間卻被無窮無盡的事情安排的滿滿的,每天完事后就已經十一點差不多。
就是這樣艱苦卓絕,晝出晚歸,全年無休,風雨兼程的工作環境中,卓飛咬牙硬是堅持了半年之久。
這半年之中,卓飛每天都是昏昏欲睡,心神憔悴。更甚之時。竟是累的不知不覺的睡在了收件人的門前,直到收件人回到家門口,才發現正在熟睡打鼾的卓飛。
……
夜晚逐漸降臨,星空璀璨。
月亮疲倦的臥倒在棉絮一般的烏云之中,散發出微弱的光線。陰暗的樹梢,跌宕的道路和不被關心的角落因為光線的傾倒,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蒼白。
行人稀疏零落。
漆黑的枝丫間,一陣陣惹人痛恨的蟬鳴,驚醒著惺忪的過路者。
卓飛一如以往,下午送完快遞,便是馬不停蹄的轉地鐵,再騎共享單車來到星光創意園。
卓飛手中捧著一碗熱騰騰的晚飯。在他來的的路上,宮晴便是發消息說,晚上沒吃東西,肚子一直咕咕叫。所以卓飛看完消息,頗為心疼,就在路上一家餐館炒了飯菜,準備打包帶到她的公司。
一路上卓飛生怕飯菜會涼,拼了命的趕到PN。
滾燙的烙鐵,沒有持續的加熱,會變得生硬,澆一盆冷水,會變得冰冷。
熱騰騰的飯菜,沒有手中的余溫,很快就會冰涼難咽。
熾熱的心臟,沒有了跳動的欲望,也會緩緩凝結成冰,冰寒的感覺也會徐徐涌向身體四肢百骸,令人冷的窒息。
卓飛手中捧著帶給宮晴的晚飯,按下四樓的電梯按鈕。也許是又能見到宮晴的笑顏,所以他即便工作很疲憊,也依舊笑容滿滿,從沒有將消極表現在臉上。
很快,電梯停在四層。
電梯門慢慢的打開了一條縫隙。
細細的白色燈光鉆了進來。
卓飛似乎聽到了宮晴的聲音。電梯門豁然打開,果然站在電梯門口的就是宮晴,曼妙的身材,令人心動的眼神。
宮晴的身邊還有兩位身影,一位年輕漂亮的女生,看上去年紀輕輕,另一位是滿臉皺紋的阿姨,是PN的清潔工。
她們都是PN的職員,也許是卓飛今天急著給宮晴送飯,所以來的比較早,正好趕上她們一起下班。平常卓飛來的時候,已經挺晚,PN的職員除了一個主管,其他都已經下班,所以很少有碰面的機會。
卓飛和宮晴在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四目相對。卓飛滿眼的柔情,而宮晴卻是重重的皺眉,一臉冷漠的表情。
卓飛微微一怔,似乎感覺到宮晴的不對勁。
不過雙手還是很聽話的就把手中的飯盒遞給宮晴。宮晴有些猶豫的接過卓飛手中的飯盒,飯盒還有淡淡的余溫,使得她冰涼的手心有了一點暖意。
此時,宮晴身旁的年輕女生用著奇怪的眼神看著宮晴,再看看風塵仆仆,邋里邋遢的卓飛,走進電梯,輕佻的語氣,在電梯中蕩漾開來。
“呦。晴晴。這是誰?你們認識啊?”
阿姨也是望著宮晴,沒有做聲。
“不認識,這是我剛剛點的外賣。”宮晴似乎沒有顧忌卓飛的感受,用著輕描淡寫的方式解釋著。
“我怎么感覺你認識這位外賣小哥的樣子,她看你眼神怪怪的呢。”
“哪有,別亂說啦,他是給我送過幾次外賣,僅此而已啦。”
電梯門關閉,卓飛走出電梯。
盡管只是幾步路,卓飛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明明腳上只穿了一雙普通的布鞋,此時此刻,卓飛卻感覺腳上綁了千斤重石一般,每一腳都用去了所有的氣力。
一腳踩飄,卓飛輕微踉蹌,宛如大山落在棉花的海洋,失去了著力點,漸漸的向下軟綿綿的沉淪,似乎永遠不能著地,永遠沒有盡頭。
“不認識,這是我剛剛點的外賣。”
“哪有,別亂說啦,他是給我送過幾次外賣,僅此而已啦。”
卓飛腦海中不停的回旋著剛才從宮晴口中所說的一字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語卻如晴天霹靂一般,重重的擊打在他胸口,隱隱作痛。
由于宮晴面對著他,那般不動于衷,輕描淡寫。本來卓飛還想溫柔的關心她,告訴她不要不吃飯,不能不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語也是硬生生的哽咽在喉嚨,吞了回去,最后只能匆匆一瞥,裝作視而不見。
也許是生活,或許是現實,眾生蕓蕓匆匆而過,縱有一面之緣的微笑,怕也只是本能的即興表演。
虛情。假意。逢場。做戲。
明明。有情。裝作。無情。
七月的天氣,本應該是溫暖的,舒服的。
但此刻。
卓飛卻誤以為外面下起了大雪,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寒風凜冽著他,厚厚的雪花不停的堆積在他的頭頂,肩膀,直到冰水打濕衣服,浸入身體,散出刺骨的寒意。
他的心宛如破碎的玻璃渣一般,滿地狼藉。
就在卓飛失魂落魄的打包PN的快遞時,手機發來消息,是宮晴的道歉。
“卓飛,剛才只是隨口一說,你別往心里去,我也是不想讓她們對你有看法。晴晴知道你對我最好啦,你不會怪我的,對不起,么么噠的表情。”
卓飛一連輸入了好幾種回答方式,一番掙扎后,都是刪除,最終因實在找不出什么合適的話語,遲疑一番,只回了個嗯。
也許也只有卓飛自己才能知道,這個簡簡單單的嗯里面到底隱藏多少意思和心酸。
猶記得。
那晚,卓飛帶著宮晴去寄快遞,回家。一路上腳程很長很長。昏暗的光線,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他們也彼此沉默了很長很長。
她們沒有說話。她想說。而他不想說。
而后漠然無語。
月光幽幽的傾灑,所過路面宛如宣紙一般蒼白,樹葉懨懨擺動,涼風嗖嗖的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