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深吸一口氣：“好，明天……我休假！但我希望，休假回來后，我能為公司做更多的貢獻(xiàn)。”

“好說，好說！”良彌勒打著哈哈敷衍我。

我咬咬唇，終究沒有再說什么，默默退出辦公室。

次日我有一整天空閑的時間，也不想回學(xué)校，便打算好好整理一下宿舍。入住時間不長，倒也不需要大掃除，只是清理了一些要洗的衣服。

宿舍還給配了一臺小型洗衣機，我把衣服扔進(jìn)去攪著，開了音樂，漫不經(jīng)心地拿拖把拖著地，思索著最近發(fā)生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我一個才入職的新人，究竟為什么會遭遇這樣的冷待。

洗完衣服晾起來，我隨手抽了一本書，倚著飄窗上的軟墊坐下，有一眼沒一眼地讀著。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我習(xí)慣于將手機開到震動檔，以免吵到別人——是個陌生的來電。

接起，“張梓潼小姐么？”對方語氣嚴(yán)厲。

“是。”

“請你盡快趕到實驗室來，程總要見你。”不等我問明白，對方已經(jīng)掛掉了。

我從落地鏡里看一眼自己，一身居家服，登時一驚。衣柜里隨手拽出襯衫西褲來換上，頭發(fā)扎成馬尾，換上鞋帶上ID卡，匆匆趕往實驗室。

宿舍區(qū)距實驗室不過一千多米，但我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程嘉溯的背影。良彌勒帶著人正送他離開，嚴(yán)肅的氣氛被我雜亂腳步聲打斷，程嘉溯猛地轉(zhuǎn)身盯著我。

他面沉似水，眼含秋霜。被那樣冷漠的眼神盯著，我猛地頓住，腿上像灌了鉛，一步步沉重地走向他。

“張小姐，”他冷冷地說，“如果這就是你的職業(yè)道德，那我只能請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了！”

我心里一慌，正要解釋，他薄唇開啟，繼續(xù)吐出刀鋒一樣的句子：“莫非你真的以為，我對你有什么特殊的興趣？”

“沒有下一次！”他扔下一句警告，絲毫不給我解釋的機會，拉開車門坐上去，示意司機開車。

我所有血液都沖上了腦門，如同被扒光了示眾一般，感到屈辱無比。

同事們看向我的目光，同情有之，鄙夷有之，幸災(zāi)樂禍有之……

我渾身顫抖，高聲質(zhì)問良彌勒：“你為什么要陷害我？”

良彌勒臉上沒了慣常的笑意：“小張，話不能亂說啊。”警告的意味尤其明顯。

但我已經(jīng)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不肯妥協(xié)。再一次厲聲質(zhì)問：“你，為什么陷害我？”還未踏出校門的我，是受不了這樣的冤枉與委屈的。

良彌勒猛地變了臉，冷笑一聲：“張小姐，你過分了！”他見我被呵斥得愣了一下，乘勝追擊，“你當(dāng)唐韻的實驗室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由得你血口噴人？”

“你！”

“我什么？你堂堂一個大學(xué)生，無故曠工，領(lǐng)導(dǎo)還沒批評你，你倒先橫上了。這么多年我就沒見過你素質(zhì)這么低的學(xué)生！”

“我沒有……”

他再一次打斷我：“不想著好好工作，凈想些歪門邪道。不要以為是個女的，張得好看，就隨便什么人都能勾引了。我要是你父母老師，羞都羞死了！”

從小到大，我很少與人爭辯，更沒有被這樣劈頭蓋臉地責(zé)罵過，一時間整個人都懵了。

最令人難堪的是，唐韻的管理層并沒有全部跟著程嘉溯離開，他們還想留下來聽聽李最良對我的處置。

我羞憤欲死，克制著自己不要去同李最良打架。因為太過悲憤，一眨眼，一串淚珠便滴落在衣襟上，瞬間隱沒不見。

這時，一個似曾相識的溫柔女聲阻止了李最良：“李經(jīng)理，按規(guī)定辦事就好了，不要拉扯太多。”是那天在杏林集團(tuán)，與程嘉溯在一起的女人。

“周經(jīng)理說的是。”良彌勒對著她還是親切帶笑，跑過去親手開了車門，送她離開。

別的人也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只留下那天那個擋電梯門的年輕人。他看著我，目光有些怪異，猶豫著走過來，掏出一張紙巾遞給我：“張小姐，剛剛給你打電話的人是我。程總今天很生氣，你若是有什么苦衷，過幾天再解釋吧。”

我接過紙巾擦掉眼淚，向他道謝，問他叫什么名字。他笑一笑，送上一張名片：“我叫安然，是程總的秘書，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咨詢。”

他頓了一下，表情變得更加怪異，這讓他清秀的面孔看起來有些好笑——盡管我此刻完全笑不出來。“你這件襯衫，是A.W的？”

我怔了怔，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穿著那天在賓館，那個奪走了我除夜的神秘男人留給我襯衫。本來一直都是收起來的，剛剛太過匆忙，倒把它給翻出來了。

“大概是吧，我拿到它的時候，吊牌是剪掉的……”一直沒太注意過牌子，只知道它質(zhì)地上乘、剪裁精良，一看就不是大路貨。

“我知道了。”安然點點頭，“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最后一個人也離開了，只留下我與李最良對峙。但李最良完全不耐煩搭理我，輕哼一聲，從我身旁走過。

于是我知道，只要他一天管理著這個實驗室，我就一天不會得到正式的工作機會。因為他對我抱有來源不明的惡意，拼著在上司面前丟人犯錯的風(fēng)險，也要將我踩到泥土里去。

他成功了。現(xiàn)在的我，最值得驕傲的專業(yè)能力沒有展現(xiàn)渠道，尊嚴(yán)亦被人踩了一腳又一腳，低到塵埃里，翻身遙不可及。

七月底的天氣酷熱之極，我站在太陽底下，僵硬得像一尊石像。過了很久，我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一位高中同學(xué)。

“大勇，最近過得好么？我想求你一件事……”

高考的時候，大勇的座位在我左邊，考試前一再央求我通融。我沒有給他提供便利，卻也沒有遮擋試卷。他憑借5.0的視力，成功看到了所有選擇題的答案。

高考成績出來以后，大勇成為我們高中最大的一匹黑馬，從不學(xué)無術(shù)的體育生，一舉跨過了二本線，考上了警校。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越城一家派出所所長了，一直說要報答我，我從未當(dāng)過真。這一回請他幫忙，實在是沒辦法了：“我知道這是違規(guī)的，但這件事對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