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守約卻忽然開口，語調篤定而淡然：“大哥，讓慕姑娘試試吧，或許她真的可以。”

白鈞古猛然張開雙眼，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顫聲道：“慕姑娘，你，你真的有辦法嗎？”

慕千汐點了點頭，道：“但是尊夫人的情況不容樂觀，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個，白家主抉擇吧。”

白鈞古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只能保一個么……

這是一個太殘忍的選擇，讓他如何決定啊！

慕千汐也不催他，兀自對白守約道：“我需要一些東西，銀針，匕首，蠶絲和烈酒。”

白守約點點頭，吩咐家仆去準備。

王婆在一旁尖聲道：“你要匕首做什么？這是要接生，還是要殺人啊？”

眾人也不大明白她的意圖。

慕千汐淡淡的說：“我要剖腹取子。”

“什么？”王婆的眼睛一下就瞪了起來：“剖腹？那人還能活？”

南宮倩也捂著嘴道：“這也太荒唐了，白夫人受了這么大的苦還不夠嗎，你還想如此折磨她？”

慕千汐懶得理他們，少頃，丫鬟帶著她要的東西匆匆趕來，她的目光落在白鈞古臉上：“如何，白家主決定了嗎？”

白鈞古也覺得所謂剖腹取子駭人聽聞，可是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愿意嘗試！

白鈞古嘴唇顫抖，他的雙拳緊緊攥著，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動，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直到最后，才終于艱難的吐出三個字。

“保大人……”

說完這句話，眼淚忽然猝不及防的從他的眼眶里落了下來。

孩子還可以再生，可是妻子，卻只有一個啊！

慕千汐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帶著幫忙的丫鬟一起進了產房。

她動作麻利，將銀針依次插入白夫人身上的幾個穴位，白夫人不再哭嚎，慢慢闔上了雙眼……

慕千汐的手很穩，面色嚴肅而靜若止水，匕首和蠶絲都以烈酒消毒，然后在丫鬟驚恐的目光里，割開了白夫人的肚皮……

等在外面的人臉色各不相同。

白鈞古幾乎絕望了，魂不守舍的望著天空，一向儒雅深沉的臉上淌滿了淚痕。

白守約眉心微蹙，慕家的那個小丫頭，真能保住他大嫂的性命嗎？

南宮倩一開始還沉浸在被打臉的尷尬里，漸漸冷靜下來之后，又竊喜起來。

慕千汐能救白夫人？王婆都辦法的接生孩子，她一個廢柴能做到？傻子才信！

估計慕千汐是想要討好白家想瘋了吧，才要強行出頭。鬧到最后白夫人和胎兒死在她手上，白家一定會記這筆仇的……

白夫人本就必死無疑了，她還非要來橫插一腳，把這個鍋攬在自己身上……南宮倩覺得慕千汐簡直蠢爆了！

南宮倩這樣高興的琢磨著，幾乎笑出聲來。可是一想到白夫人危在旦夕，白家人都心急如焚，也只能強行憋住喜悅，跟著裝出一副著急擔憂的模樣……導致臉上表情沖突，看起來特別復雜扭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白鈞古實在等不下去，瀕臨崩潰的時候，一聲嬰兒的啼哭忽然從房中傳來。

孩子出生了？！

眾人都震驚了，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但，不是說……要保大人嗎？

白鈞古的身軀猛然一震，跌跌撞撞的沖進房內。

南宮倩和王婆更像被雷劈了一樣，滿臉的不敢相信，也跟著闖了進去。

只見慕千汐抱著剛出生的嬰兒站在床邊，而床上的女子則面色蒼白，一動不動。

白鈞古劇烈的顫抖著，他激動的看了嬰兒一眼，又立刻撲到床邊，雙手發抖的伸了出來，卻似不敢去觸碰自己的妻子……

“她沒事，”慕千汐靜靜的道：“我以銀針封穴導致她昏迷，才能剖腹將孩子取出，再過一個時辰，她就能醒過來了。”

白鈞古的嘴角抽動著，似是在激動的笑，卻又不敢相信，顫顫巍巍的伸手到妻子鼻息下，確定她還活著，喜悅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忽又想起什么，趕緊起身去抱慕千汐懷里的孩子，喜極而泣：“慕姑娘，你不是說只能保一個嗎？”

慕千汐沒有開口。

等白鈞古接過孩子之后，才發現了不對勁。

那是一個男嬰，面色青紫，氣若游絲，好像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

“這……”白鈞古的瞳孔驟然張大。

“的確只能保一個，當時的情況，若要母親活命，孩子心脈必然受損，他活不過一刻間了。”慕千汐解釋道，語調平靜。

白鈞古神色驟變，慌忙扣住嬰兒的脈門，觸手的脈息，讓他瞬間臉色慘白。

慕千汐說的沒錯。

這個孩子，活不下來了！

白鈞古緊緊抱著剛出生的嬰兒，痛的錐心刺骨，上一秒的喜悅，此刻已經全部化成了悲慟，他顫抖著，淚流滿面……

南宮倩和王婆呆立在一旁。

半晌，王婆才低聲嘀咕道：“老身早就說了，這孩子根本保不住……”

南宮倩尷尬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望著白鈞古肝腸寸斷的樣子，她又不禁暗暗慶幸。

還好，這孩子沒保住！

如此一來，慕千汐雖然救了白夫人的命，同時卻也是害死孩子的兇手。這個事實永遠擺在那里，白家就算不憎恨她，卻也感激不起來……

這是人之常情，總是習慣盯著失去的，忽略擁有的。

眼睜睜看著懷中的嬰兒漸漸停止了呼吸，白鈞古抱著一步一步走出產房。步履僵硬而又虛浮，仿佛下一秒就會頹然倒地。

有嬤嬤過來從白鈞古手中接過死嬰，白鈞古卻不肯松手。

慕千汐抿了抿唇，道：“我來吧。”

她從白鈞古臂彎里將孩子抱出來，又對白守約使了一個眼色，白守約明白她的意思，跟她一起走出了院落。

看樣子是去準備孩子的后事了。

白鈞古獨自站在原地，手臂里空空的，卻還是保持著抱孩子的姿勢……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啊，他已經看見了他，聽見了他的哭聲，甚至感受過他的脈搏和心跳，可是現在，就這樣沒有了！

巨大的悲傷懾上心頭，白鈞古倏然捂著頭蹲在地上，如同受傷絕望的野獸，發出長久無聲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