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地看著方勁松將她干枯的手放進蓋在她身上的白布里細細掖好,那認真的神情仿佛是生怕她會受涼感冒一般,再看他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原本挺拔的身姿略顯彎曲,整個人仿佛老了好幾歲……
這還是她印象中的鐵血硬漢方勁松嗎?
王秀英想要更深層地探究原因,突然一聲接一聲的雞鳴聲遠遠近近地傳來,眼前的一切剎那間消失無蹤。
王秀英睜大眼睛茫然四顧,卻發現天已經亮了,而她正躺在王家村小小的閨房里……
摸了摸有些發酸發疼的心臟,王秀英拭去眼中不知什么時候泛起的淚花,從床上坐了起來。
呆坐了大約五分鐘左右,王秀英自嘲地笑了笑。
她現在可沒有那個多余的時間用來傷春悲秋,今天是她和秀誠請了長假回校復課的第一天,可不能因著夢見前世的人或事而誤了今生。
拍了拍臉,脫下用來做睡衣的破舊衣裳,穿上雖然不新卻沒有一個補丁且洗得干干凈凈的衣裳,王秀英先敲了敲王秀誠的房門,聽到王秀誠睡意朦朧的答應聲以后,這才進廚房忙早飯去了。
早飯其實很簡單,不過是燒個開水抓了把干菜進去,又掛了面糊做個面疙瘩罷了,只是今天要上學,王秀英把面疙瘩比做得干些。
等到王秀誠拖拖拉拉地起來洗了臉,王秀英不但已經做好了早飯,把昨天換下的衣服都洗好曬了起來,甚至還去后院把昨天下了菜籽的兩垅地給灑了些水。
王秀英還真有些佩服自己的行動力,這些若放在前世,想必她還真是做不了這么多這么快。
姐弟倆吃過早飯,收拾好家里家外,又細細檢查了灶間,確定沒問題,王秀英這才鎖上家門和院門,牽著王秀誠的小手去學校。
一路上王秀英一直小聲與王秀誠說話,只是今天的王秀誠有些沉默。
也許是多天沒來上學讓他有些緊張了,也許突然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讓他自卑了,總之越接近學校,王秀誠的腳步越慢,整個人顯得十分僵硬。
跨進校門,該是姐弟分開的時候了,可是王秀誠的情況讓王秀英十分擔憂,俯身看著滿臉糾結緊張的王秀誠,王秀英暗自嘆了口氣放緩聲音問道:“秀誠,要不要姐姐先送你去班里?”
清溪鎮上就這一所學校就叫清溪學校,分小學部、初中部和高中部。
雖然在一個校園,不過小學部和初中部相距還是有些距離。
“我,我……”王秀誠很想點頭,可是想到昨天姐姐說的話,他又有些猶豫,支吾著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王秀英摸了摸王秀誠的腦袋,又在心里嘆了口氣,正準備先送他去小學部的教室,卻聽到身后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秀誠同學終于來上學了?”
聽到這個聲音,王秀英心里一陣激動,是金老師!
轉過頭去,身后正走近一個戴著寬邊眼鏡的中年婦女,可不正是小學部教語文的金老師,她也是王秀誠的班主任。
王秀英對著金老師深深彎下腰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金老師早!”
王秀誠也是有樣學樣,雖然沒有王秀英做得那么流暢,不過比起其他同學來還是恭敬有禮得多了。
“秀英早,秀誠早。家里都處理好了?”金老師在姐弟面前站住,慈祥的目光帶著憐惜,關切的問候中有著溫暖,讓王秀英差點落下淚來。
金老師在清溪學校已經教了很多年書了,就算在那讀書無用論最猖獗的年代,她依然孜孜不倦地堅持教學,曾經被當成臭知識分子拉出來批斗。
如今回頭再看,卻已是桃李滿天下。
金老師既是王秀誠的老師,也是王秀英小學時候的老師。
前世在她中考升學失利的時候,金老師是第一個上門安慰她的老師,在她被逼不得不進戲校學戲的時候,也是金老師安慰她,給她說她行行出狀元的道理,鼓勵她就算是唱戲也要唱出名堂來。
只可惜這樣好的老師,卻在五年后得了重病不治身亡,那年王秀英因已經出師演出的任務重,聽到消息連回來參加葬禮的時間都沒有。
今天再見金老師溫和慈祥的面容,王秀英的心里既酸澀又無奈。
五年啊,就算她重生以后能夠如愿上高中上大學,就算她以后選擇讀醫,只怕也沒那個機會那個能力挽救金老師的生命。
見王秀英呆呆地看著自己,眼睛中含著淚花,金老師以為她一定還在為父母的意外去世而悲傷。
金老師深知這樣的傷痛不是別人幾句安慰就能撫平的,于是只溫柔地拍了拍王秀英單薄的肩膀,然后拉起王秀誠的小手對王秀英道:“秀英哪,你快去自己班上,秀誠交給老師,你就放心吧。”
王秀英回過神來,羞赧地對著金老師笑了笑,蹲下身去對上王秀誠有些羞怯的眼睛,伸手幫著王秀誠拉了拉微皺的襯衫輕聲道:“秀誠跟著金老師去班里,要聽老師的話,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老師,若老師沒空一定要記下來回家問姐姐,知道嗎?”
金老師手心的溫暖,如母親般溫和的聲音,多少已經安撫了王秀誠不安的心。
他的情緒遠沒有開始時候那么緊張,聽了王秀英的話懂事地點了點頭:“姐姐,我知道了,你快去自己班上吧!”
說罷對著王秀英搖了搖手,跟著金老師去了小學部。
王秀英正望著王秀誠的背影發呆,突然肩膀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把,嚇得王秀英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沒等她回過神來,一個嬌俏的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秀英哪,你可總算來了啊,我還在擔心你是不是要錯過升學考試了呢!”
聲音耳熟,王秀英卻一下子想不出來到底是誰了。
回過身去,卻見是一個相當俏麗的小美女,穿著打扮不像這時代的農家姑娘,只看她這穿著,一個名字涌上了王秀英的腦海——林靖雅,班上唯一一個父母都是吃國家飯的同學,而且林靖雅的爸爸還是清溪派出所的所長。
林靖雅雖然出生好,家里條件好,卻絲毫沒有那種家庭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至少在王秀英面前從來不會高高在上。
林靖雅是王秀英從小學到初中的同學,上了初中以后更是同桌,算是王秀英在學生時代唯一的閨蜜。
前世由于王秀英上了戲校以后極少有時間回王家村,,就算回來也是匆匆來匆匆去,因此自初中畢業以后,兩人幾乎就斷了聯系再沒有交集,以至于前世的林靖雅以后是什么樣的,王秀英絲毫不知。
壓下突然涌上心頭的陌生感,王秀英的臉上露出淺淡的微笑:“怎么可能呢?上高中考大學是我爸媽的心愿。現在他們雖然都不在了,我更不能辜負他們的期待,定然要實現他們的愿望。”
說著臉上的笑容淡得再也尋不見了,看在林靖雅的眼里也是一陣心疼。
不過林靖雅也是個聰慧的女孩,并不會隨大流說些“節哀順變”之類的場面話,而是豪爽地一拍王秀英的肩膀道:“好樣的!走,上教室去!”
兩人并肩小聲討論著最近的功課,往與小學部相反方向的初中部慢慢走去。
說起功課,王秀英心里還是有些擔憂的,雖然那些學過的內容似乎都在腦海里,偏偏卻給了王秀英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再有二十來天就要參加升學考試,王秀英心里自然十分擔憂,她很怕自己會重蹈前世的覆轍。
不過在心底王秀英又不斷地給自己打氣,既然她能在重生回來的第一天干凈利落地逼著爺奶與她簽下斷親文書,那么她也能夠通過這二十來天的努力一改前世失敗的命運,跨進前世失之交臂的Y縣一中的大門,為實現大學夢打下扎實的基礎。
因為父母的意外,王秀英離開課堂已經整整一個禮拜,為了更快地重新融入學習,她邊走邊向林靖雅討教功課。
“靖雅,這些天老師可有上什么新的內容?”王秀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雖然林靖雅的成績不如王秀英,但在這個以成績排座位的年代,能與王秀英同桌,林靖雅的成績自然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