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捂著心口一步一步走到吳翠花面前,雞爪子似的雙手狠狠扣住了那圓滾滾的脖子,“叫你們算計我,叫你們害死我爸、我哥,還有遠征!叫你們貪我們陸家的東西,叫你們連我媽媽的喪葬費也不放過。吳翠花,你們一家人都會不得好死!”
眼看著死老婆子翻了白眼,馬上要斷氣了,陸晴川終于松開了手,不是這個老東西,她永遠不可能知道真相。留吳翠花一命也好,讓她這么半死不活的吊著,就是最大的報應。
陸晴川冷冷地看了死老婆子一眼,轉身出門,騎上她的破電驢沖進大雨里。冤有頭債有主,她要找那對狗男女報仇,拿回原本屬于她的東西,讓他們以命償命!
淚水和著雨水嗆得她睜不開眼,小電驢在逼仄的村路上左扭右扭,上干狗嶺時,一個不小心,她連人帶車扎進了十幾丈深的河溝里……
疼!渾身像散了架似的疼!
原來死了也會痛?陸晴川恍恍惚惚睜開眼睛,映入眼底的東西那么熟悉!
粉紅色的塑料珠子門簾、米色的寫字臺、緋紅的木架子床、方格子的確良繡花鋪蓋......
這不是她的閨房嗎?可她明明記得,自己連人帶車摔下了干狗嶺啊,怎么突然回到了幾千里之外的云市呢?
陸晴川疑惑的目光定格在了寫字臺上的桃形鑲鋁鏡子里。越往前走,鏡子里穿著的確良小碎花裙的窈窕的身影越是清晰。
她揉了揉眼睛,顫抖著手捧起了鏡子,漂亮的瓜子臉輪廓分明,精致的五官靈氣十足,齊腰的長發柔順黑亮,握著鏡子的手白白嫩嫩。
天啦!誰能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么?陸晴川像魔怔了一樣,死死盯著寫字臺書桌上的臺歷,1970年5月31號!
過了老半天,她渾渾噩噩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兩個字:重生!
她真的重生了?陸晴川抱著臺歷悲喜交加,一定是老天爺見她前世太可憐,才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既然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她陸晴川絕不白活,一定會好好保護她的親人和愛人,不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同時讓自己活得更精彩。
這時,外頭傳來清脆的“叮鈴”聲。陸晴川愣了兩秒,小跑了出去。
院子里,身材魁梧的陸晴朗從綠色的單車上下來,黑紅的臉龐上掛滿了汗珠子。他是城西的郵遞員,幾乎每天在5點鐘左右下班回來。
“哥哥!”陸晴川激動地奔上前,緊緊抱住了陸晴朗,好像不用盡全身力氣,哥哥就會馬上從她身邊消失似的!
小丫頭平時溫順膽怯,今天的反常的舉動著實嚇了陸晴朗一跳,他柔聲問道:“川川,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告訴哥哥,我幫你收拾他去!”
從小到大,哥哥都是這么護著她的。陸晴川鼻子一酸,把頭埋在陸晴朗寬闊的懷里哭得稀里嘩啦。
見她只顧著哭,不說話,陸晴朗愛憐的撫摸著她的長發,“川川,是不是舍不得遠征?”
聽到李遠征的名字,陸晴川渾身一哆嗦,依稀想起了什么,抬起頭來訥訥地問:“遠征哥哥他......”
小丫頭打小跟李遠征青梅竹馬,兩人感情深厚,要不是妹妹剛15歲,兩家早就把親訂了。現在李遠征要入伍,兩人一別幾千里,不難受就怪了。
陸晴朗安慰著妹妹,“遠征雖然明天就去南省了,可當兵也有探親假,他有空就會回來看你的。”
遠征明天去南省?陸晴川長眉一蹙,是的,李遠征是在1970年6月1號去南省當兵的,45天后,她去了落煙坪,他們從此失去了聯絡,直到后來陸家發生了變故,她才得知李遠征早在73年就...喪命。
想起這些,陸晴川心里一陣陣刺痛。不行,她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阻止李遠征去南省,只要他不去當兵,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經過再三斟酌,陸晴川還是決定先不告訴哥哥去李家的目的。在這個“一人當兵,全家光榮”的年代里,保家衛國是熱血男兒們最高的信仰。哥哥跟李遠征又是穿著開襠褲長大的兄弟,要是讓他知道她的想法,估計得把她關起來。
“哥哥,我想去看看遠征哥哥。”
陸晴朗點點頭,只當妹妹是舍不得他的好兄弟,他跨上單車,“上來,我帶你去。”
陸、李兩家相隔不到兩里,不過陸晴川沒有拒絕哥哥的好意,此刻的她,恨不得馬上飛到心上人身邊,勸他改變主意。
李家的宅子跟陸家的格局差不多,都是四合院,只是院子稍微大點。門框上新貼的紅對聯異常醒目:壯志如山入伍增強體魄,雄心似海參軍保衛祖國。
陸晴川定定站在門口,有如隔世。一晃已經40年了,怎么不是隔世呢?遠征哥哥,這輩子,我們一定要好好的,要白頭到老。
“川川,你自己進去,我先回去做飯了,晚會兒爸媽要下班了。”陸晴朗在她背上輕輕推了一把。
陸晴川回過神來,敲了敲紅漆木門。
“誰呀?”問話的當口,夏曉芬把門打開了,看清了來人,她滿臉堆笑,親熱地招呼著,“喲,川川來了?快進來。遠征正陪他大伯說話呢,我幫你喊去。”
“不用了,曉芬阿姨,還是我自己進去吧!”陸晴川連忙拉住她。
這孩子平時不是最害怕遠征他大伯了?今天怎么主動找上門呢?夏曉芬暗想道,嘴上卻說,“行,那你去吧!”
李大伯的房間在李遠征隔壁,前世,陸晴川對這位老兵非常懼怕。他的臉被炮彈炸爛了,看起來非常猙獰,而且脾氣特別古怪。
現在的陸晴川心里依然七上八下,可是,跟心上人的性命相比,怕有毛用!她鼓起勇氣站在竹門簾前問道,“李大伯,我可以進來嗎?”
很快,竹門簾被掀開了。一身綠軍裝的李遠征身材挺拔,英氣逼人。他望著小女友嘴角一揚,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笑容陽光燦爛。
頓時,好像有一股強電流穿透了陸晴川的心臟,令她心如鹿撞,白晳的小臉上浮起兩朵紅霞。40年來,正是這張定格在19歲的臉,讓她魂牽夢繞了大半生!
“遠征哥哥!”輕喊一聲,熱淚從她臉頰滑下,讓李遠征心尖一顫,顧不得大伯在場,溫柔地幫她擦拭,“川川別哭,只要有空,我就回來看你。”
陸晴川咬了咬牙,輕輕撥開那雙溫柔的手,轉身對著李大伯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李大伯,我懇求你不要送遠征哥哥去部隊,好不好?”
在李家,李大伯是最有權威的人,只要說動了他,李遠征就有指望留下。陸晴川心里清楚,說動他并非易事,當過兵的人,認死理。但她已經豁出去了,只要達到目的,哪怕李大伯把她打個半死也無所謂。
然而,先開口的是李遠征,他帥氣的臉上寫滿了狐疑,“川川,你不是一直很支持我入伍嗎?為什么突然反對?”
為什么?“因為我想你好好活著!”
“川川,”李遠征扳著小女友的雙肩,“我曉得你舍不得我,我也同樣舍不得你。可我們新一代的年輕人,應該到最需要我們的地方,為祖國的繁榮富強貢獻自己的力量啊!”
理是這么個理,但如果要她陸晴川還眼睜睜地走回前世的舊路,那她還重生個鬼呀?
“李大伯,遠征哥哥,也許下面的話會讓你們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我必須要說,我是從40年后回來的,所以很多事情是什么結果,我都見過了。遠征哥哥70年進的部隊......”
她生怕他們不相信,舉起了左手,莊重認真地發誓,“如果我說了半句假話,會不得好死。遠征哥哥,求求你,明天不要走了,行不行?”
李遠征認為這是女友想挽留他使的小心思,可當兵是他的夢想,他既無奈又心疼,“川川,你別這樣。”
“小丫頭,你確定后面40年的事你都經歷過?”李大伯終于說話了。
陸晴川忙不迭地點頭,“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