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布魯星上爆發了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核戰，那時是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聲聲巨響，朵朵蘑菇云從地平線升起。

爆炸激起的粉塵直沖云霄，形成的黑云遮蔽了天光，世界陷入了黑暗，氣溫驟降。

污染成黑色的雪花紛紛揚揚，覆蓋了大地。

幸存的人類吸收了過量的輻射，基因鏈斷裂，在恐懼和痛苦中接連死去。

當最后的燈火熄滅后，殘存的人類跌入混沌的深淵，無法確定還有幾人得以茍活，或許人類已經滅絕。

數年后，黑雪最終化去，一座城墻拔地而起。

與人類一同蘇醒的，還有黑暗中的鬼魅身影。

這段希望與絕望、光明與黑暗并存的日子，被后世稱作——

驚蟄！

……

依舊是灰蒙蒙的天空，像早已廢棄的窗戶，落滿了灰塵。枯草叢生的荒原綿延萬里，在遠處與天空融為一體。

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沙粒，吹打在一堵高聳入云的金屬墻壁上，不遠處的人類聚集區里，擠得密不透風的棚屋間傳來了歌聲。

“破屋里頭，有個小孩。

既沒利爪，有沒尾巴。

咦，真奇怪——

這個小孩，沒有爸爸。

不能混種，不會戰斗。

唉，真沒用——”

一個長著獸耳的男孩帶領著一群擁有動物特征的孩子，大聲沖一個挎著籃子的小女孩唱道。

女孩有著一張瘦瘦的瓜子臉，皮膚略顯蒼白。由于長期營養不良，她的身量也比一般孩童矮小了些。

“你閉嘴，我只是發育比較慢。”女孩抬起臉，一對黑眸晶瑩如星，熠熠生輝，眼白又青得像北方無風的晴天，毫無雜質。她睫毛極長，雙眼皮深痕，直掃入鬃角里去。

女孩威脅般地沖那群孩子揮動拳頭，“我遲早會混種成功，到時候比你們誰都厲害！”

“咦——”孩子們一邊刮著臉頰噓她一邊四下散開，“本事沒有，大話不少。司墨雪，你真不要臉！”

“你們！”司墨雪氣得跳腳，想要追上去，卻又想起母親交代給自己的任務，只能忿忿地瞪了那群孩子的背影一眼，加快腳步朝家走去。

“墨雪，你回來了。”司墨雪剛剛鉆進自己所住的棚屋，母親便招呼道。

司母略略凹陷的雙頰上，襯著一雙和女兒一樣的黑色眼睛，挺直的鼻子下面，是總抿地緊緊的一抹嘴唇。

此時她坐在棚屋中間的地上，面前攤著一堆散開的布料。見女兒回來，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抬眼看去。

隨著動作，司母額頭上浮起幾道淡淡的紋路，可見她平日里常常皺眉沉思。縱然瑣事壓身，但難掩大氣從容，母親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東西買到了沒有？”

“買到了。”司墨雪將手中的籃子放到門后我，蹲下身幫母親整理碎布，“都漲價了，現在一斤變異鼠肉要整整二十格瑞幣，我們是不是要吃不起飯了？”

母親微攏布料示意不用女兒插手：“不會的，媽媽一直都在努力賺錢呢。”

“嗯……”司墨雪眨巴著雙眼，抱起雙腿蜷縮成小小一團，“媽媽，你今天又交貨了呀？”

“對呀，賺了不少錢呢。”司母在這個小小的人類聚集區里，靠縫補衣服之類的手工活，竟也賺到足夠的格瑞幣，使母女二人得以糊口。

末世食物匱乏，能不會餓死已是極大的幸運。今天是每月一次的交貨日，她特意買了變異鼠肉，給女兒補補身體。

母親溫柔的目光落在司墨雪身上，十歲的小孩正值抽條猛長的年紀，女兒卻因為營養跟不上，不僅身材矮小于同齡人，連臉色也顯得青白。想到這，司母鼻子不禁有點發酸。

“餓了吧？”母親收拾了布料，理出一塊空地，開始準備晚飯。

“餓死了。”司墨雪揉著肚子，嘴巴撅的老高，“肚子都咕咕叫了呢。”

“小饞貓！”母親從籃子里拿出一塊淌著血水的變異鼠肉。那肉剛拿出來，只覺一陣腥氣撲鼻，還夾雜著隱隱的腐臭——看上去并不好吃的樣子。

的確如此，哪怕經過精心烹調，肉也干柴發酸，難以下口。但經過輻射變異后的老鼠是以往的百倍大，且數量眾多，是綠洲城外貧民的主要肉食來源。

即便如此，對司墨雪母女來說，變異鼠肉也是難得一次的美味。

司墨雪大口大口地喝著母親烹制的肉湯，母親微笑地看著她：“還要嗎？”

“不要了。”雖然還沒吃飽，但懂事的司墨雪說，“我已經吃飽了，剩下的媽媽喝吧。”

母親將鍋中剩下的肉湯盛進碗里推給司墨雪：“再喝點吧，媽媽吃那個就夠了。”她指了指屋角干蔫的野菜。

司墨雪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面前的熱氣騰騰的肉湯，手指在桌下絞在一起，陷入激烈的思想斗爭。

“謝謝媽媽！”小女孩最終還是敗給了食欲。

晚飯后，司墨雪和媽媽并排躺在小小的木床上。

“今天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嗎？”母親問道。

司墨雪聞言想起了今天她被其他孩子嘲笑，悶悶的應了聲：“沒有……”

“是嗎？”母親聽出了司墨雪聲音中的沮喪，關切地問道，“發生什么了？”

“維克他們又嘲笑我。”維克就是那個長著獸尾獸耳的男孩。司墨雪把臉埋進被子里，“他們說我沒有爸爸。”

“可是你有爸爸啊。”

“我知道。”司墨雪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出來，顯得有點模糊不清，“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我都記不起他長什么樣子。”

“……”母親沉默，自從司墨雪五歲時丈夫被迫離開，她和女兒都在沒見過他。又由于一些原因，女兒遺忘了跟父親有關的記憶，只有她時時告訴女兒她父親的存在。

“爸爸只是暫時離開了，等你長大，你就可以見到他了。”她輕輕的摸著女兒露在被子外的頭頂，轉移話題：“小雪長大后想做什么？”

“我長大后要做最厲害的荒原獵人，然后和媽媽一起進入綠洲生活。”終究是小孩子天性，司墨雪立刻探出腦袋，興致勃勃地說起未來的規劃。

荒原獵人是綠洲建立后應運而生的一種職業，往往由混種人擔任。獵人們領取任務并完成以賺取賞金，在混種人中具有極高的聲望。最重要的是，優秀的荒原獵人可以加入巡衛隊，每月領取固定的薪水，生活相對安穩，這在末世，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在綠洲外的聚集區里，成為荒原獵人是每個小孩的夢想，司墨雪也不例外。

司墨雪說地口干舌燥，甚至沒有注意到母親已經很久沒開口了。

“小雪那么想進入綠洲嗎？”母親問道。

“嗯！媽媽，你和我說說綠洲吧！”

“綠洲啊……”母親陷入沉思……

綠洲是驚蟄日后幸存的人類建立起的庇護所，分為中心、內城、外城三部分。

外城占地面積最大，主要生活著輻射后變異的基因混種人——末世后，他們融合了其他生物的基因，從而擁有了動物的部分特征。

內城生活著部分基因混種人和進化人類。中心則完全由進化人類控制，這批人實際上也控制著整個綠洲。

進化人類沒有進行混種，身體素質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掌握著最先進的科學技術。如非意外，一般不會到內城以外的地方去。

“媽媽，你說綠洲是不是很好啊？”司墨雪打斷了她，“我好羨慕生活在綠洲里的人。”

母親摸摸女兒的頭，用微微嘆氣的聲調說：“光鮮的外表往往為了掩蓋腐朽的內在而存在的，沒有什么好羨慕的。”

司墨雪疑惑歪頭，媽媽又在說她聽不懂的話了。

“那媽媽想不想我當一個荒原獵人？”司墨雪又問。

母親柔和地笑了笑，眼角現出淡淡的皺紋：“媽媽不強求你成為什么，只要你開心，你無論當什么我都會支持你。”

她把被子往女兒那拉了拉：“睡吧！”

小小的棚屋陷入安靜。

夜已經深了，塔爾塔羅斯荒原籠罩在好像稠的化不開的黑暗里。

其他棚屋里，維克在向父母展示他收集的畫片；他的兄弟伏在餐桌上大快朵頤；一對男女在試穿衣服......

遠處，似有身影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