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君子令(三)
- 鳳棲華胄
- 明宋公
- 3175字
- 2020-04-17 20:48:00
元玉昭杏眼一瞇,神情驟冷。
從露、從霖、從霧三人伏身跪在地上,呼吸都輕了幾分。
半晌,元玉昭開口問從露,語氣平靜。
“今日何人近過身?”
從露想了想,“今日奴婢一直伴公主左右,并未離開片刻,應是無人近奴婢三步之內。”
元玉昭垂眸看著手上的紙條。
紙是普通的生宣,字是標準的柳體。除了落款處的竹葉,這怎么看,都是一張極其普通的字條。
手指摩挲著墨跡微暈的竹葉,元玉昭開口,“都下去吧,今夜不用伺候了。”
“是。”
從露、從霖、從霧三人行過禮,退出了殿中。
元玉昭從懷中拿出那塊玄鐵令牌,左右來回掃視著字條和令牌背面的竹葉。
字條上的竹葉畫的雖然有些潦草,但還是能夠一眼看出,與令牌背面的竹葉別無二致。
若依赫連平所言,這令牌是假的。可眼下這張字條的出現,卻偏偏證明了這個令牌的真實性。
元玉昭身邊的四位貼身侍女,都是襁褓之時便被抱進宮中的棄嬰,自小就養在皇后宮中,忠心絕對可鑒。
四人自小習武,從霜從露更是個中好手。若連從露都不能察覺,對方的手段絕對不一般。
究竟是赫連平在撒謊,還是這塊令牌另有所屬?
西北赫連,他究竟是誰?
元玉昭像是突然掉進了一團迷霧中,不見來路,不知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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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順客棧內,赫連平正翹著二郎腿,吃著花生米。
一個黑色身影從窗戶外翻身進來,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
“平涼。”
赫連平放下手中的花生米。
“莫問大哥,要見你一面可真是不易。”
莫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咳,這不是你來了,諸事都要整理好,方便你接手么。”
“那該我的不是了,平涼在此給哥哥賠罪了。”赫連平吊兒郎當的作了個揖。
“哎呦,我可受不起。”莫問笑著閃開身子。
簡短的寒暄后,赫連平重新在桌前坐下,正色道,“上次密報所提之事查的如何?”
“朝堂正月十五之前封印,十五之后也無任何明旨傳向西北軍中。”
莫問邊答著話,邊四周張望著。看到桌上碟子里的瓜子,眼睛一亮。
“暗旨呢?”
“暫時還未查出,”莫問撓了撓頭,語氣有些為難,“要查出暗旨不難,不過時間問題。可如今已查了半月有余,卻不見任何線索。”
“恐怕,”莫問語氣沉了幾分,“莊主的猜測是對的。”
“果然?”
“連我們都查不出蛛絲馬跡的事情,不是不存在,就是。。。。”
莫問的食指指了指上方。
赫連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抬抬下巴示意男子坐下。
“莫大哥,你來汴陽有幾年了。”
“五年多了。”莫問坐下后,立馬抓了把瓜子嗑了起來。
“五年啊,不短了。”
“是啊。”
赫連平看著眼前的男子,表情有些恍惚,“當年父親將你送來汴陽,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哭著跟了你好遠,若不是二哥哄著,我怕是就直接跟著你到汴陽來了。”
“二哥這些年總念叨你,年前還跟我說,入了春定要來汴陽找你。”
“他若是知曉你如今當上了行主,定是欣喜的要喝上三壇上官春。”
聞言,莫問嗑著瓜子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半晌,嘆了口氣,拍拍赫連平的肩,“平涼,節哀。”
赫連平抿著嘴,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不說話。
“自從消息傳來汴陽,弟兄們就發誓,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為夫人和平飛報仇!”
莫問寬慰道,“你千萬要沉住氣,對方既有能力一夜滅了定霄滿門,那勢力絕對不可小覷。如今敵在暗,我在明,在沒有弄清對方的意圖之前,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嗯,我知道。”
赫連平輕聲回答著,平日里意氣風發的恣意少年,此刻卻籠罩在陰郁之中。
見赫連平如此,莫問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赫連平,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先開了口,“莫大哥,你在汴陽這么些年,可有見過假令牌。”
“假的君子令?”
見赫連平換了話題,周身沉郁散去,莫問暗自松了一口氣,換了個坐姿,又重新嗑起了瓜子。
“那可多了去了,這年頭,十個人中就有一兩個拿著假令牌的。之前上頭下過令,只要不是借著名頭為非作歹的,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也是為了討生活。”
赫連平皺著眉搖搖頭,像是不太贊同,卻沒有開口反駁。
“怎么,你見到假的了?”莫問有些好奇。
“嗯。”
“不用太在意,那也就只能騙騙沒什么江湖經驗的人罷了。常混江湖的人,哪個是那么容易上當受騙的?沒關系,影響不大的。”
莫問不在乎的搖搖頭。
“可那令牌若是像到連我都會認錯呢?”
“你都會認錯?”
“不錯。制式、重量、甚至連暗紋都一模一樣。正面的‘君’字也極像,若不是背面的竹葉數量不對,怕就是連父親都認不出那個令牌是假的。”
“也是玄鐵所制?”
“不錯。”
“竟有此事?我在汴陽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聽說。”
莫問眉頭微皺。
“若是如此,那倒是件大事。”莫問神情異常嚴肅,“‘君’字寫得像是有可能的,畢竟汴陽是皇都,才子滿地都是,路邊隨手抓個書生,都可能會模筆。”
莫問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君義盟令牌從不外傳,除非盟內之人,他人是絕不會清楚的知道所有細節的。若是假令牌的制式、重量、暗紋全部一模一樣,這說明盟內出了問題。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此事須盡快解決。”
“正是。若只是普通江湖中人,如何能知道這些細節?可令我不解的是,若是盟內之人,必定知曉私造令牌的后果,他又為何要這么做呢?”
“找到制牌之人就知道了。這令牌如今何處?”
“這。。。。我也是在他人處看到的。”赫連平有些支吾。
“你能看出重量?”莫問有些好笑的問道。
“就是,一個朋友。。。。”赫連平胡亂的搪塞道。
“朋友?你剛來汴陽三天,汴陽的五個行主,今日才見了我一個。自己人都沒認全,哪里來的朋友?”
看到赫連平微紅的耳根,莫問高深莫測的說道,“是小姑娘吧”
“莫大哥!”赫連平有些羞赧,“不過是一個兩面之緣的朋友,她的一個朋友腰間掛著令牌,我覺得奇怪,就借著看了看。”
“小姑娘漂不漂亮啊?”莫問齜著牙,笑得有幾分猥瑣。
“嗯,漂亮的。。。。”赫連平反應過來,有些惱羞成怒,“莫大哥!我在跟你說正事!”
“知道啦!”莫問聳聳肩,繼續磕著瓜子,“你這孩子長大了倒變得無趣了,還是小時候好玩,光著屁股。。。。”
“莫大哥!我再有兩年就及冠了!”
看赫連平被逗得有些著急,莫問哈哈大笑,話鋒一轉,“那姑娘朋友住哪兒?我得親眼看看那令牌。”
“我又不是登徒子,怎么好問人家姑娘的住處?”赫連平有些哭笑不得。
“那名字呢?”
“從姑娘。”
“沒了?”
“在大戶人家做工。”
“還有呢?”
“她家里有人病了,來找我是打聽南門神醫之事。她讓我有消息就留信在客棧帳臺。”
“你果然是,”莫問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清楚人家底細,人家倒是把你摸得一清二楚。莊主來信說你沒有江湖經驗,怕你被人騙了,讓我時常提醒提醒你,我還不信,結果真是被莊主說中了。”
“我沒有!我用了化名,只是說了南門神醫之事,并沒有提及其他。”
“你那朋友呢?”
“玉姑娘嗎?”想起那小貓似的少女,赫連平的眼神微閃,聲音拔高了幾分,“玉姑娘人很好的,前日請我在白水閣吃了飯,今日還帶我去鏡花樓吃了茶。兩位姑娘都不是江湖中人,那令牌也是他人送的,此事確實與她兩無關。”
“送的?”
“是從姑娘的朋友送的,聽她描述,像是位隱士高人。”
莫問被氣笑了,“你這孩子,平時的聰明勁兒都去哪兒了?君義盟里有什么高人,你不知道嗎?再說了,若是有這樣的人在汴陽,我又怎會不知?”
赫連平一時語塞。
莫問嘆了口氣,有些無奈,“你把事情從頭到尾給我仔細說一遍。”
赫連平端正坐姿,老老實實的將這三天的事情交待了個清楚。
“如此明顯的搪塞之語,你竟會聽不出。”
莫問揉揉太陽穴。
這位爺自小聰慧,今日這是怎么了?!
“莫大哥,”赫連平失笑道,“你怕是暗探做久了,有些多疑了罷。我與她們不過剛剛相識,兩位姑娘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如此,我還是要囑咐你一句,這江湖之中孩童,女子和老者皆不可輕信。”
“這道理我自是知曉的。”
“你第一次來汴陽,若想交個朋友,我也不會攔著。不過,既然那兩位姑娘都不是江湖中人,武林之事還是少與她們談及為妙,也是為了她們好。”
“莫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數。”
“那就好。這件事情我會繼續安排人打聽,你這幾天還是要住在這里嗎?”
“嗯。等過幾天再搬去宅子。”
“好。最近汴陽人多眼雜,你自己小心。”
說完,莫問便從窗口一躍而出,眨眼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