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冰寒刺骨的空氣一下子涌了過來,讓林弈驟然清醒。
他只感覺臉頰發(fā)燙,血液在身體里奔突沸騰,有一把火似乎從身體深處燃起,燒得他整個人都有些難受。
只要想到顧蔓那輕抿的唇瓣,他就有些口干舌燥。
半晌,他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想啥呢,她還那么小……
林弈覺得自己簡直有些禽獸,顧蔓還不到十六歲,只是個小丫頭,他竟然對她產(chǎn)生了某種不好的念頭,這讓他無法接受。
好半天,直等到身體里的燥動慢慢平息,林弈才再次進(jìn)了屋。
這回他不敢再靠近顧蔓了,離的遠(yuǎn)遠(yuǎn)的,就算是解題也盡量拉開距離,顧蔓一心沉浸在學(xué)習(xí)中,也沒有察覺。
等到臨走時(shí),林弈從炕匣里拿出了六塊錢,遞給顧蔓道,“這是上次賣肉干的錢,總共賣出了十一塊五,這是你的那份。”
沒想到賣出了這么多,顧蔓十分驚喜,連連問道,“好賣嗎?下次要不要多做一些?”
林弈想了想道,“還行,大伙覺得味道不錯,你可以多做一些,不過這也就是快過年了,過了年應(yīng)該沒有這么好賣?!?
顧蔓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知道?!?
她心里已經(jīng)在轉(zhuǎn)念把那兩只兔子也熏制了,整兔的話,應(yīng)該賺的更不少。
林弈分給她六塊,但顧蔓只拿了四塊,她又沒出什么力,拿四塊已經(jīng)不少了,而林弈祖孫倆還得生活呢,她可沒那么厚臉皮要那么多。
想著以后打交道的日子長著,林弈也沒有推拒。
從林家出來,顧蔓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林弈又給她拿了兩塊野豬肉和一只山雞,把這些都賣出去,年前她就能小賺一筆。
她要多多的攢錢,等到上大學(xué)的時(shí)候,就不用家里給出學(xué)費(fèi)了。
等到回了家,顧蔓照舊把東XZ好,剛進(jìn)了堂屋,就聽到趙秀蓮賭氣道,“紅紅那丫頭倒是好命,找了這么有錢個女婿,可我這二嬸出門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我不去!”
顧洪生淡淡道,“隨你,反正后天大家伙都去,你要不去就留下看家!”
“你!”趙秀蓮怒了,正要說啥,顧蔓掀簾進(jìn)來,問道,“爸,咱們要去哪兒?”
顧軍在旁邊歡呼道,“紅紅姐要訂婚了,后天都讓咱們?nèi)コ韵??!?
顧蔓驚訝,“真的啊?這么快……”
顧洪生笑道,“男方不小了,想趕緊結(jié)婚,年前要辦的話太倉促,就先訂下來,蔓兒,后天咱家都去……”
“好,”顧蔓應(yīng)著,看了趙秀蓮一眼,“媽,你真不去???”
趙秀蓮氣得眼睛都快噴火了,大聲道,“我去啥呢?連件像樣衣裳都沒有,去了也不知道丟誰的人!你看看大嫂她們都穿的啥,我和孩子們穿的啥,去了還不是讓人笑話!”
趙秀蓮說著,突然抹起眼淚來。
“那你想咋地?”顧洪生不耐煩了。
趙秀蓮想了想,小聲道,“洪生,要不這樣,你給我?guī)讐K錢,明兒個我?guī)齻€孩子去劉裁縫那兒看看,有沒有啥現(xiàn)成的褂子啥的,總不能就讓我們穿的破破爛爛的去吧……”
顧蔓差點(diǎn)沒當(dāng)場翻個白眼,她媽這是拐著彎的又要錢呢。
眼見顧洪生沒說話,似乎還真在考慮,顧蔓急忙道,“爸,用不著買新衣裳,今年開春姐和媽各做了一件新褂子,還好好的呢,我和弟弟也有衣裳穿。”
“我也不要!”顧軍大聲道,他是男孩子,對衣裳向來不在意。
趙秀蓮的臉當(dāng)場就綠了,正要說話,顧洪生擺擺手道,“做啥新衣裳呢,咱們?nèi)コ灶D飯就回來了,窮講究啥!”
他不再說話了,趙秀蓮眼看沒戲了,狠狠剜了顧蔓一眼,眼睛里就像帶了毒。
顧蔓進(jìn)了里屋,就看到顧茵坐在燈下,手里拿了一張紙,一手拖著腮,笑得一臉春心蕩漾。
她就說她怎么沒出去呢。
聽見聲響,顧茵回頭,把手里的紙壓在書下,過了一會,又忍不住拿了出來,遞給顧蔓道,“二丫,你看看這詩寫的咋樣?”
她眉梢眼角壓不住的得意,像炫耀什么寶貝似的。
顧蔓接過來,念道,“你就像那春天的一縷風(fēng),溫柔的拂過我的心間。
你就像那夏天的一捧溪,深情蕩漾在指尖。
你是秋天的滿川楓葉,相思如血……”
顧蔓裝作好奇道,“寫的挺熱烈的,這誰寫的呀?”
“是吧?”顧茵一臉得意,把紙小心的收了起來,道,“這可是一個有名的詩人寫的,你不懂……”
顧蔓撇撇嘴,差點(diǎn)沒惡心吐了。
這矯情的文字,也就寧浩那廝拿來騙姑娘的,沒想到那人看著長的不錯,私底下這么齷蹉。
夜晚寂靜,顧家人各懷心思的睡了。
整個小山村都陷入一片黑暗。
而在山腳下的林家里,林弈滿臉潮紅,正陷入一場旖旎的夢境中。
一只柔若無骨的手在他全身游動,他看不清對面的人,只能憑本能緊緊的抱著。
他肆意的宣泄,只感覺到在這片溫柔中,整個人都被燃成了一團(tuán)灰燼。
那人面容清麗嬌秀,緊緊闔著雙眼,雙唇顫顫。
林弈瞬間如遭雷劈!
公雞一聲接一聲的鳴叫喚醒了整個小山村,天空朦朦發(fā)亮,只剩天邊還綴著幾顆星子。
林弈一骨碌爬了起來,大口喘息著,一顆心怦怦怦的劇烈跳動。
他感覺到褲子里一片濕冷,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背心就沖出了屋子,一頭扎進(jìn)了剛打上的井水中。
寒氣如萬千根針同時(shí)刺進(jìn)來,林弈一個激靈,頭腦瞬時(shí)清醒過來。
他,他居然做了那樣的夢,夢里的主角還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連換了幾桶水,面色才恢復(fù)了冷靜。
他頭臉上都是水,這么一會兒功夫就凍成了冰碴,看起來有些狼狽,但那雙眼睛卻更冷,更沉,他不能容忍自己有這樣齷齪的念頭。
把內(nèi)衣洗干凈,就背著弓和大砍刀上山了。
顧蔓對此一無所知,她今天忙碌的很,一大早收拾完家就開始學(xué)習(xí),吃完飯等所有人午睡后,還要偷偷把那兩只野兔收拾出來。
野兔洗剝干凈,把肉一條條刮下來,然后小火慢燉。
怕有香味,顧蔓一點(diǎn)佐料都不敢擱,等水全燉干了,肉也爛了,她把肉倒進(jìn)一個小盆,上面刷了先調(diào)好的調(diào)味料,等醬料干了,就再刷一層。
直到醬料全浸到肉里頭,她拿了一個小笸籮把肉條晾開,藏到廚房后頭一個破了個大洞的水甕后頭,上頭再罩上個筐子,這樣就不會被人注意到了。
等忙活完,顧蔓也累散架了,正打算回屋躺一下,三房的顧蘭蘭跑了進(jìn)來,急叫道,“蔓丫姐,你快去看看,軍子和人打起來了……”
顧蔓一驚,拉了顧蘭蘭就往外跑。
顧蘭蘭小鼻頭抽了抽,嘀咕道,“這是啥啊,這么香……”
顧蔓邊跑邊問原因,原來顧軍不聽話,又跟人跑去河邊撈魚了,占了別人的地盤,被人揍了。
等顧蔓到的時(shí)候,就看到一幫不大的毛頭小子正呼喝著,給中間兩個滾在地上打架的孩子加油。
顧蔓一眼就看到,打架的其中一個就是顧軍,他被一個高壯的孩子死死壓住,拿手揪住他的頭發(fā)用力往石頭上磕,邊磕邊罵,“你敢不敢偷魚了?早告訴你那一片是我們的,再敢過來打死你……”
顧蔓一看就急了,沖過去就把那孩子扯了起來。
一眼看見下頭弟弟的慘樣顧蔓就火了,用力踢了那小子兩腳,“讓你欺負(fù)人!”
然后把顧軍拉了起來。
顧軍棉帽被扔在了一邊,旁邊還倒著一個小竹筐,里面有手指粗長的兩三條小魚。
他衣裳頭發(fā)亂糟糟的,滿臉青腫,鼻子上還不停的淌著鼻血。
她還沒顧上問弟弟話,就聽見剛才被扯開的那孩子哇的哭了,回頭喊道,“表哥,有人打我……”
顧蔓覺得不對,等看清那孩子,心下立刻一咯噔。
那孩子十二三歲,長長高高壯壯的,一張臉胖胖的就像個白面饅頭,是村東頭的趙小海。
趙小海家境不錯,父親在鎮(zhèn)上跑運(yùn)輸,因此遠(yuǎn)比村里孩子高壯,但這不是重點(diǎn)。
重點(diǎn)是,趙小海的表哥就是臨村的混混趙良!
聽到他叫“表哥”,顧蔓抬眼望去,一眼就看見不遠(yuǎn)處,一個蹲在石頭上,頭上皮帽子歪戴著,咬著一根枯草看熱鬧,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痞痞的人。
等看清他的臉,顧蔓腦中只覺得“轟”的一聲炸開,全身血液逆流亂竄。
后背立時(shí)滲出一身冷汗,極度的驚恐過后,她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沉重的響著。
看著那人站起來,一步步向她走過來,她連簡單的后退都做不到,手腳僵硬冰涼,整個人像在瞬間被點(diǎn)了穴。
趙良今年才十九歲,他外表生的不錯,臉皮白凈,整個人高高大大,若忽略他常年掛在嘴角那絲痞痞的笑,這副皮囊也能吸引不少大姑娘小媳婦。
但他的眼睛呈倒三角形,目光陰狠,盯著人的時(shí)候透出一股邪氣。
看到趙小海被人揍了,他懶懶從石頭上走下來,看清顧蔓的臉,他眼神猛地一亮,上下打量著她。
那目光一寸寸從她身上掃過,陰涼黏糊,就像是把顧蔓當(dāng)場扒光了似的。
顧蔓渾身止不住的顫栗,猛然拉起顧軍,頭也不回就向后跑去。
顧蔓兩腿肚直轉(zhuǎn)筋,幾乎用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只想趕緊逃離這個可怕的惡魔身邊,連顧軍都被她扯的差點(diǎn)摔一個跟頭。
身后傳來一陣哄笑聲,趙小海崇拜的道,“表哥,還是你厲害,看你一過來那丫頭就跑了……”
趙良望著顧蔓的背影,腦中全是她剛才被嚇的一張楚楚可憐的臉,問道,“她是誰?”
“那是顧軍的二姐顧蔓……”
“顧蔓……”
趙良眼神瞇了起來,心想這丫頭倒生的不錯,就是太小了,要等兩年長開,還不定多好看呢。
“二姐,二姐?”
顧蘭蘭在身后跟著跑,她喊了一路顧蔓也沒有聽見,直到快到家門口了,顧蔓的腳步才慢了下來。
她臉色發(fā)白,兩腿發(fā)軟,要不是顧軍撐著,她可能都走不到家門口。
顧軍察覺不對,抬頭擔(dān)憂的道,“二姐,你咋啦?”
顧蔓回過神來,勉強(qiáng)笑笑道,“我沒事?!?
顧軍只當(dāng)他姐嚇到了,一揮拳頭道,“二姐你別怕,這回是我不注意才被那小子壓住,等下次我一定打的他屁滾尿流!”
他用力一揮拳頭,頓時(shí)扯動傷口,立刻咧著嘴倒抽了一口氣。
顧蘭蘭看著他滿臉糊著血,都快哭出來了,“哥,你,你疼不疼?。俊?
顧蔓把兩個小的領(lǐng)回家,家里沒人,她打了水讓顧軍洗臉,又從柜子里翻出藥膏給他抹,心神還有些不寧,抹藥的手都在顫抖。
趙良是她上輩子的夢魘,她一輩子就是被他給毀的!
那年她的通知書下來,本來是大喜事,卻被趙良領(lǐng)著幾個人拽在了玉米地里。
那時(shí)她上天無路,求救無門,事情發(fā)生后,一度要尋死。
后來廖家退親,顧茵頂了她的名頭去上大學(xué),趙良就來家求親了。
他拿出的聘禮不少,趙秀蓮立刻就答應(yīng)了。
從此以后她就像墜入無邊地獄,趙良好酒,喝醉酒后就打她出氣,她逃了兩回,差點(diǎn)被他生生打斷腿骨。
后來生下兒子小棋,她為了孩子,再也沒逃過,因?yàn)樗吡?,趙良能把孩子打死!
在她心底,趙良就是活生生的魔,她一輩子被他折磨,只要想起,她的靈魂都會顫栗。
這次重生回來,她本來打算繞開他,打死也不要和趙良見面了,沒想到居然在這么突然的情況下碰上。
兩小只正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述說剛才的情況。
顧軍不服氣道,“明明是我先去的,先撈到了魚,那趙小海不講理,帶人就搶了我們的地盤,還把魚也搶走了……”
他表情無比沮喪,顧蘭蘭在旁邊也氣鼓鼓的道,“對,那趙小海太壞了,下次打死他!”
顧蔓氣道,“你咋又去抓魚了?你不知道危險(xiǎn)嗎?”
上次就是他去撈魚,害的她掉進(jìn)了冰窟窿里,差點(diǎn)被淹死。
顧軍眼神游移,不敢說話,顧蘭蘭在旁邊道,“是茵姐讓我們?nèi)サ?!?
顧蔓一愣,這事咋還和顧茵有關(guān)系?
顧蘭蘭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茵姐姐想吃魚,就讓哥哥去抓,抓到了就給我們糖吃……”
顧蔓氣的身子都抖了起來,顧茵太過份了,這冰天雪地的,河上多危險(xiǎn)?稍有不慎就能掉下去,她居然用糖去引誘弟弟妹妹去捕魚。
而且據(jù)顧軍說,這也不是他頭一回了,以前他們抓到過好幾次魚呢。
而那些魚顧茵根本沒拿回家里,送給誰了不言而喻。
顧蔓是真火了,抄起炕沿上的掃帚就照顧軍身上打去,邊打邊罵,“讓你不懂事,讓你嘴饞,你就沒想過你再掉下去怎么辦?這回可沒有我救你了……”
顧軍邊躲邊嚎,“姐,我錯了,你別打了……”
顧蘭蘭也在旁邊跟著哭,一時(shí)間一屋子雞飛狗跳。
顧茵哼著小曲進(jìn)來,滿面春風(fēng)的樣子,“咦,這是干啥呢?二妮你發(fā)這么大火干嘛?”
顧蔓停下手,眼光冷冷的看著她,那眼神就像封了一層冰,下面有暗流激烈涌動。
顧茵被瞅的發(fā)毛,干笑了幾聲,扭頭出了屋。
顧蔓把顧軍好好收拾了一頓,直到他深刻的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并且保證再也不下河了才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