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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比墳?zāi)垢湃坏某聊?/h1>

BJ今晚會下一場雨夾雪,也可能是一場冬雪。如果在春天,它就會是一場春雨。就是這個聯(lián)想,我的思緒一下子滑向了江南水鄉(xiāng)一座墳?zāi)骨啊G迕鞯臅r候,我與三夫兄的另外二位生前好友一起去祭拜,站在三夫兄的墓前寂然無言。在BJ與故鄉(xiāng)間流浪,是我一生無法逃離的宿命。我在BJ謀生,而去故鄉(xiāng)求得心靈安慰,三夫兄來京小聚,讓我在異鄉(xiāng)得到鄉(xiāng)情的慰藉。下飛機,坐出租車上機場高速,他就會給我打電話。我一接他的電話,第一反應(yīng)就是問他是不是在BJ了。他會哈哈大笑著說,是呀。我再問住哪兒,他會說職工之家。然后我問,什么時候去看你方便?他告訴什么時間。他來BJ總是那么的忙,待的時間又很短。但他總會安排個時間,約上婁力君,吃個便飯。

三夫:比墳?zāi)垢湃坏某聊蛐志谷辉谀估锪恕?

新立的墓碑上水漬縱橫。春天的雨水太大了,墳頭上新蓋的土又是那么的松軟。我們輕輕地擦拭著碑石上的字和碑面,越擦越傷感:我們一轉(zhuǎn)身,這新立的墓碑定是塵土重蒙呀。今天是三夫兄去世一周年的祭日,此刻窗外,京城的夜燈火萬家,于這燈火中,我與三夫兄曾有無數(shù)次相聚,聊天,暢飲。現(xiàn)在,我只能一個人默默靜坐,懷想。

三夫兄在上海長海醫(yī)院治療期間,我去看望過一次。去上海前,我聽到很多朋友們說他如何堅強,豁達,氣色如何好,甚至有人說他真像個英雄,一點也不像個胰腺癌病人。他們是多么的善意呀,善意地期望三夫得的不是癌,而僅僅是胰腺炎。而心里,其實都明鏡似的,悲傷與無奈得一塌糊涂。袁方勇兄不許別人在他面前探討三夫兄的病情,只有一句話,老三炮會好起來的,吉人自有天相。到上海,天空雨過天晴,雖是盛夏倒也不太悶。進病房時,三夫兄躺在床上打點滴。看我們進去,他利索地起身,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其他探望的人都在噓寒問暖。而我卻坐著一言不發(fā),幾次欲言,欲言又止。三夫看上去氣色確實不錯,只是臉色略微發(fā)黃,也不瘦。我聽他在說:一沒有什么心事,二沒什么遺憾,三沒有什么掛牽。現(xiàn)在住最好的醫(yī)院,請最好的醫(yī)生,用最好的藥。安心治病,不作他想。三夫兄一邊說話一邊習(xí)慣性地揮著手勢,仍然有力,幾次掌在了墻上,砰砰砰地響。看著三夫兄吃了兩條汪刺魚。魚燒得不是很爛,他想把魚夾開,夾魚的動作有點笨拙。夾了幾下沒有夾開,他直接夾起來就咬。吃完飯后,我從包里取出兩本書,一本是《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一本是《普賢菩薩行愿品》。跟他說,按張來友先生的囑咐,我念了《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七天,是持素念的。三夫頻頻點頭,臉露喜色。臨走時,我摸了摸自己手上戴著的佛珠,取了下來,遞給三夫兄說,三哥,這串佛珠我戴了有半年多,每天持大悲咒,心經(jīng),你戴著,佛會保佑你的,其他話我也不會說,不說了。三夫戴上佛念,連聲說好。然后說,不要相勸,我說過了,只有我勸別人,沒有別人勸我的,說穿了,死生由命的,隨他去吧。

返回BJ后,我的預(yù)感一直不是很好,以至于不敢主動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有幾次,三夫兄電話來交待幾個事情,也有事說事,匆匆掛了電話。隨著時間的推移,各方消息傳來,三夫命危矣!!!我身在BJ,無法在這些消息中體味三夫的內(nèi)心,就要求常常去看望三夫兄的巖林不時傳些照片來給我看,把氣色不錯的照片貼到自己的博客上。直到去年11日中旬的一天里,明陸兄打電話來說,丁,三夫是快了呢,要看活三夫,這幾天就回來,晚幾天是不一定看得到了呢。其間,其妻吳超英也打來電話,讓我去問一問張來友先生,三夫的命到底有沒有救。我就去了張先生家一趟,張先生喟然長嘆說,他放不下,這是最要命的。我請教他有什么話可以安三夫的心。張先生說,你對他說,一安心養(yǎng)病,不要太顧念家人雜事。二是告訴他,我會想辦法祈禳的。并且,他把自己多年修煉的《六字訣》交給我,讓三夫每天照法練習(xí),增強體質(zhì)。

再次站在三夫兄的病床前,盡管心里有了足夠的準(zhǔn)備,三夫兄虛弱的病體,仍然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稀少的頭發(fā),消瘦的臉頰,佝僂的身子,閉合不睜的雙眼。不要說跟我記憶中的三夫兄比,就是跟巖林發(fā)給我照片中的他比,竟是面目全非,不忍卒看。我站在他的病床前,喊了一聲“三哥”,他只是微微地睜開眼看了我一眼,又閉上了。我站著,一時忘了坐下來。他小妹讓我坐下,我才不自然地坐下來。三夫靜靜地躺著,寂寂無聲,無息。坐了一會兒,我走到了外間。吳超英走過問,張來友老師怎么說。我就說了他怎么說。她說,那你對三夫說一下,他相信張老師的話的。我說,他那么累,還是別說了吧。她說,他聽得見的。我又坐回到三夫的病床前,又叫了一聲三哥。三夫兄又睜開眼看了我一眼。我說三哥,張老師有話帶過來讓我對你說,要不要說呀?三夫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我說張老師入定幫你看過了,病是重了,要好好治。張老師說你會好起來的,他這幾天會幫你祈禳的。他叫你呀一定要放下來,不要想得太多,你這一輩子替家人朋友想得太多了,到現(xiàn)在你還在想,想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會怎么樣?你現(xiàn)在是個病人,病人就可以是個病人的樣子,有話講,有痛喊,有脾氣發(fā),有要求提,不要憋在心里,怕麻煩別人。

說這些話時,我是那么的緊張,我本想伸手抓著三夫的手說的,可是,我的雙手無措般地抓著病床邊的圍欄。平時,在朋友的圏子里我是一個善言者,這個時候,我本應(yīng)是一個激起三夫渴求生命的雄辯者,然后,這幾句話說下來,我竟然感覺胃痙攣。在這一刻,我深知,智者如三夫者,他早就洞察了生與死的秘密,他知道定數(shù)已到。他躺在病床上的姿勢,以及睜眼看我的眼神,我感覺到了。他已被死亡說服,他不再抗?fàn)帯KF(xiàn)在是一個被死亡說服準(zhǔn)備去死的人。我說這些話,多余了,真正的多余了。

過了會兒,三夫兄動了動身子。他小妹俯身問是不是想去廁所。三夫兄又動了動身子。上完廁所,小妹走到外間來時,我想問一問三夫兄的一些情況。小妹說,我三哥是不行了的,太陽穴塌陷進去了,卵子勾進去了,不行了的。醫(yī)生交待我們掐掐他的虎口,如果虎口的肉沒有彈性了,就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在三夫兄最后的日子來臨前幾天,家人又托張來友老師找到一味藥,據(jù)說是治好過與三夫兄情況類似的病例。朋友張炯親自去河北取藥,又托人從機場捎帶回來。送藥到三夫的床前,我的心竟然也存一絲期望,希望三夫兄吃了這藥能真有點作用,至少能讓他精神煥發(fā)一點,生命多些時日。第二天去探望時,藥還沒有服。還在商討要不要服,在征求三夫兄時,他說:藥是張炯帶歸來的,要吃的。這是我聽到的三夫兄最后一句話。聽到這句話后,怎么進藥的話,我再也聽不下去。這個場景讓我猛然想起了托爾斯泰的小說《伊凡·伊利奇》的結(jié)尾。智者如三夫者,我多么希望你大喊一聲:“走開,走開,你們都別管我!”

BJ來的藥,沒有被引導(dǎo)進三夫兄的胃部,一引導(dǎo)進去就吐。2012年12月4日上午8點56分,三夫病逝于浙江新昌中醫(yī)院12樓60病床。英年五十歲。而我已回京七天了,短信報信我知者崔欣榮:散人已乘黃鶴去;胡明陸:老三走了。

托爾斯泰是給了伊凡·伊利奇的靈魂終極慰扶的,伊凡在最后時刻尋找自己的疼痛與對死亡的恐慌時一無所尋,讓他恍然大悟,光明已經(jīng)來臨,取代死的是一片光明。這是個固定不變的意義。我愿相信三夫兄也是悟到了的,他寂然而沉默,不叫喊,不掙扎。佛佑他,永遠佑著他,他會悟到的。

三夫兄的葬禮我沒有參加。死者已逝,活著的人生活還得繼續(xù),只作念想,不做掛礙。念想三夫兄的故友何止我呀!為紀念三夫兄逝世一周年,今天,ZJ省文學(xué)院、上海人民出版社、《聯(lián)誼報》、SX市作家協(xié)會、新昌縣作協(xié)等為三夫兄的散文集《敲水蠟燭去》開了研討會。盧敦基先生評價三夫的文字時說:“他這冊書是不會辭世的,比起今天得的什么什么獎的那類文學(xué),它不會風(fēng)行,但會頑強地存活,隔幾百年,突然會從故紙堆里探出一頭,讓大家詫異驚艷。”本書的責(zé)編邵敏先生是抱病披覽稿子的,說三夫兄是隱于鄉(xiāng)間的奇才,他留下來的文學(xué)存我中華文化之一支,作為一個出版人責(zé)無旁貸。趙健雄先生是三夫兄的生前好友,他不忍看著三夫兄的墓門合攏,卻時時翻閱三夫的文字以慰懷想。他在后記里寫道:二十世紀新文化運動以來,尤其最近幾十年,舞文弄墨者眾,講究文字的卻益發(fā)少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漢語會大踏步地倒退。三夫的價值,只有放在這樣的背景下,才能認識。這是應(yīng)該放到博物館里去的文字。著名學(xué)者丁東先生在閱讀三夫兄的文字后感慨不已,說石三夫的散文以當(dāng)?shù)胤窖誀顚懝枢l(xiāng)的風(fēng)土人情,大多篇什只有千字左右,往往精練到不能減一字,頗得古文真?zhèn)鳎@樣老到的筆墨,時下很難見到。可惜的,他生前的文名只在故鄉(xiāng)一隅為人知曉,畢生都是一個默默耕耘的業(yè)余作家。

幾乎是,我讀過三夫兄的每一篇文字,三夫兄曾集過三個集子,打印后裝訂成冊,有《昨夜星辰》《翠微集》《漣漪集》,三夫兄平生最激揚的文章是《遙念五公祠》,由李德裕、李綱、趙鼎、李光、胡銓之貶,發(fā)出“用君子以辦事,用小人以治人,乃千古為獨首之道也”。而我最感痛心是,三夫兄曾作《不惑之憶》的自傳體文本,時間從一歲起,截止于三十歲。

三十歲(1992)

1月9日,華姿商店到此為止。兩只貨柜裝上二兄的拖拉機運走了,前面忽然空蕩蕩地沒了遮攔,似乎戰(zhàn)士沒有了壕險作憑據(jù),直光光地擺在敵人面前。障礙原來即保障。“直面人生”,直是談何容易!

新的開端真充滿著新的矛盾。

人生常面臨著抉擇。

二〇〇二年十一月八日

又作附記:……初曰:“四十憶往”,后改“不惑有思”,又改“不惑之憶”,猶未覺為妥也。且目前之憶,僅至三十歲初,三十為人生一大轉(zhuǎn)折處,如長江之水出三峽矣。而立以后諸事,且俟六十后再續(xù)錄。他不止一次地對我說起,等六十歲時,對自己的人生再作一次梳理,再寫個東西,現(xiàn)在有很多東西不便說,不能說。言猶在耳,三夫兄竟然在墓里了。三夫兄的墓坐落在平頂山,面臨碧波漣漪的沃洲湖,四萬八千丈的天臺山由華頂山一字長蛇逶迤而來,墓穴就選在七寸頭略往上一點的地方,是穴好墓。向左,有他家人與朋友生活的縣城,有沉入水底多年,讓他夢回葷繞的故土黃壇,以及修建沃洲湖遷居的西山;往右,近在只咫,是他一生鐘情的三十六灣的明秀山水,安慰著他的靈魂。

再也不需要說什么了,永遠地沉默著吧,三哥,以及你的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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