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金沒有想太多，只是暗暗記下了這一點。

“好啦，快來嘗嘗看?！鼻锟粗约业艿茉絹碓襟w貼的樣子，也是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枱蕘雖然沒有見過秋的模樣，但他就是覺得秋一定是暮春的樣子。

美好，耀眼，堅韌，溫暖。

金也是這般。

金小心翼翼地將枱蕘扶到椅子旁，目光在溫馨的客廳里掃視了一圈。暖黃的燈光下，只有他們三人的身影。他又朝后門張望了一眼，可那個銀發身影依然不見蹤跡。

“格瑞呢？“金忍不住仰起臉問姐姐。

“他啊～“秋將剛烤好的松餅放在桌上，笑瞇瞇地聳了聳肩，“估計還在晨跑吧。“她順手揉了揉弟弟亂糟糟的金發，指尖沾上了幾縷陽光的溫度。

金皺起鼻子，這個答案讓他更困惑了。按照格瑞雷打不動的作息，這會兒早該坐在餐桌前喝牛奶了。

難道今天跑得特別遠嗎？

早已坐下的枱蕘正低頭專注地切著煎蛋，刀叉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陽光透過他低垂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整個人安靜得像幅油畫，仿佛刻意避開這個話題。

“我決定了！“金突然拍案而起，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天花板，眼睛里跳動著躍躍欲試的火花：“我要幫枱蕘恢復記憶！！“

“咳咳咳——“枱蕘猛地被果汁嗆到，晶瑩的水珠濺在餐布上暈開深色痕跡。他捂著發紅的脖頸，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睫毛上還掛著嗆出來的淚花，整張臉寫滿了難以置信。

什...什么？

“恢復記憶？“秋挑起一邊眉毛，手中的蜂蜜罐懸在半空。甜膩的琥珀色液體正緩緩沿著瓶口滴落，在晨光中拉出細長的金線。

金晃著腦袋，金色的發絲像麥浪一樣簌簌擺動，眼睛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可不是嘛！枱蕘連來登格魯星的目的都忘記了！我一定要幫他全部想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秋單手托腮，指尖輕輕點著臉頰，目光輕飄飄地掠過枱蕘，隨后又落回自己剛烤好的松軟松餅上。她嘴角彎起一抹慵懶的笑，聲音里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甜膩：“那金可要加油呀~“

枱蕘捏著叉子的手微微一頓，默默低頭咬了一口煎蛋，假裝自己不存在。

“嗯！”只有金還在堅定的發散自己無形且強烈的火焰。

“.........”

枱蕘有些麻木了。

真的麻木了。

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滿了整個登格魯星的陽光，他握著枱蕘的手，興致勃勃地在地面上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上摩挲著。

“枱蕘，你摸摸這個呢？“他的聲音輕快得像跳躍的溪流，一邊低頭觀察著那些石頭，一邊時不時抬眼偷瞄枱蕘的反應，仿佛這樣就能從他的表情里挖出一點的痕跡。

枱蕘任由他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尖觸碰到粗糙的砂石表面，卻沒什么實感。

枱蕘的手指很涼，骨節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是從未被風吹日曬過。在金常年被陽光曬得微紅的掌心襯托下，更顯得蒼白得不真實。

金低頭看著，心里泛起一絲異樣——這雙手很干凈，不像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一樣。沒有繭，沒有粗糙的紋路，卻布滿了細小的傷痕，像是被無數細針扎過，又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輕輕劃破。

袖口微微滑落，露出的手腕上隱約可見幾道淺淡的痕跡，像是鞭痕，又像是被什么束縛過的勒痕。

金的手指頓了一下。

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了。每次扶枱蕘的時候，那些傷痕都會不經意地闖入視線。

它們太細密了，如果不是近距離觀察，幾乎看不出來。可一旦看清了，就再也無法忽視。

他想問——這些是怎么來的？疼不疼？是誰做的？

他張了張嘴，想問，可抬頭對上枱蕘的眼睛——那雙漆黑、平靜，卻又像死水一樣毫無波瀾的眼睛，就好像——仿佛那些傷痕從未存在過，仿佛他早已習慣了疼痛。

……算了，他不想知道枱蕘曾經經歷過什么。

他現在只想讓這個黑發少年笑起來，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金眨了眨眼，把那些疑問咽了回去。

現在，只要能讓枱蕘能開心一點，能找回他忘記的事情，就夠了！

他想要枱蕘也露出笑容，想要那雙眼睛里也能映出陽光。

不想了不想了！

金甩了甩腦袋，重新揚起燦爛的笑容，用力握緊枱蕘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溫度全部傳遞過去。

“怎么樣？有沒有想起什么？”他湊近了一點，眼睛亮得像是星星掉進去了，“這些石頭可是登格魯星的特產哦！說不定能刺激你的記憶呢！”

枱蕘沉默了一下，指尖輕輕蜷縮了一下，又松開。

“……沒有?！?

“啊……那、那我們再試試別的！”金撓了撓頭，絲毫不氣餒，反而更加興致勃勃，“走！我們去找格瑞吧！他肯定知道怎么幫你！”

枱蕘看著他，半晌，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卻還是任由金拽著自己往前跑。

——算了，隨他去吧。

不知被金拽著走了多久，枱蕘始終心不在焉，思緒飄忽得像斷線的風箏，目光渙散地望著遠處。

直到身旁的少年突然興奮地大喊一聲，他才猛然回神。

“啊，格瑞??！“金用力揮舞著空著的那只手，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不遠處那個修長的白色身影，陽光在他金色的發梢跳躍，整個人都雀躍起來。

枱蕘每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他的呼吸總會不自覺地滯了一瞬。

他記得少年在陽光下肆無忌憚的笑聲，記得他們在花田間悠閑的午后，記得他撒嬌時拖長的尾音，記得他們一起度過的每一個無憂無慮的日子。可偏偏在最黑暗的那一年，他沒能陪在他身邊。

而此后，他只能裝作陌生人，用謊言編織距離。

他只能站在這里，看著他。

“什么事？“格瑞緩步走近，銀發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他淡漠的目光在金臉上停留片刻，又似有若無地掃過枱蕘，像一陣不易察覺的寒風掠過。

枱蕘下意識收緊了被金握著的手指，卻又在下一秒強迫自己放松。

他垂下眼睫，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完美掩去了所有情緒波動。

金完全沒注意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興沖沖地說：“我在幫枱蕘恢復記憶呢！你看，我們剛才......“

枱蕘的視野里一片漆黑，唯有金的身影像一簇跳動的光點，灼熱而鮮明。他遲疑了一瞬，還是朝著虛空的方向輕輕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格瑞看似在專注地聽金說話，余光卻將枱蕘的舉動盡收眼底。他微不可察地蹙起眉，腳步悄然挪動——僅僅幾厘米的距離，卻卻恰好站在了枱蕘方才“注視“的方向。

枱蕘又低垂著頭，金雀躍的聲音在他耳畔忽遠忽近。

他怔怔地望著兩人仍交握的手，少年人的掌心溫暖得像正午的沙地，虛無而自己的手指卻蒼白冰冷，仿佛永遠也捂不暖的寒玉。

“......所以我覺得一定能幫枱蕘想起來的！“金的聲音突然拔高，將枱蕘飄遠的思緒拉回。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金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像是貪戀那點難得的溫度，又像是某種無言的告別。

“所以格瑞也來幫忙吧！“金突然晃了晃相握的手，枱蕘的身體隨著金的動作微微前傾，眼看就要失去平衡——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穩穩托住了他的手肘。那只手掌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料傳來，讓他渾身一僵。

格瑞不知何時已經近在咫尺，銀發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他扶住枱蕘的動作干脆利落，卻在對方站穩的瞬間立即松開了手，仿佛觸碰到了什么令人不悅的東西。

“小心點?！案袢鸬穆曇羝届o得聽不出情緒，但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暴露了他的不自在。

枱蕘的指尖輕輕顫了顫，方才被觸碰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對方掌心的溫度。

他低聲道了句“謝謝“，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吹散。

金完全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依舊興高采的說：“看吧！格瑞果然也很關心枱蕘呢！“

格瑞收回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半秒，最終沉默地插回兜里。

陽光依舊明媚，三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疊又分開，像一場無聲的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