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之上，二樓主臥，有個小男孩膝覆厚被，坐在榻上，彎腰咳個不止，絲絲黑血滲出嘴角。

小男孩四五歲光景，眼窩深陷，臉頰皮包骨頭，體型瘦小如猴，頗為嚇人。

“兮兒！”

曾婕含淚上前，握住小男孩雙手，絲絲元力涌入體內，為其疏理病體，壓住劇烈咳嗽。

李央三人靈識合眼，但見小男孩體內先天精氣溢散如煙，已然病入膏肓，不禁相顧駭然，這哪是虛弱，分明命不久矣。

劉清婉、蘇靈韻本性善良，有些意動，悄悄看向李央。

李央輕輕搖頭，暴露啟靈藥符，動則萬劫不復，后果遠比孫福和今日山上情形更可怕，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不久，小男孩止住咳嗽，靠在曾婕懷中，虛弱閉眼，迷迷糊糊中喊道：“千朧姐姐。”

曾婕一聽淚奔，喚道：“兮兮乖，你看，娘把你千朧姐姐的哥哥請來了，就是剛才和你說的李央。”

“娘，你又在騙我。”小男孩嘴上如此說，雙眼卻吃力睜開一線條。

“真是我，你娘親沒騙你。”李央坐于榻前，輕輕握住小男孩小手，那小手也是瘦若無肉，讓人心憐。

“你真是嗎？我剛才正在學他的字，那字可好看了。”小男孩來了點精神，眼睛睜大些，質疑道。

“騙你干嘛，要不我給你寫幅字吧，你想要什么？”李央柔聲道。

小男孩側頭想了想，道：“浮生回夢，不厭青絲。”

“這是我在楓城彩美人商鋪，賣回生靈水時寫的第一幅小字。”

李央說著，旁邊機靈丫環立即取來筆墨，并將白紙墊于小板上。

李央也不起身，提筆唰唰寫下八字。

另一個丫環，趕忙跑到書桌上，取來那張輾轉買來的小紙。

小男孩瞪大雙眼，但見頓挫合一，如出一轍，不禁喜道：“娘親這回沒騙我，你真是央哥哥。”

“那還能有假？”李央伸手過去，摸摸小腦袋。

小男孩露出歡欣微笑。

“哥哥近日起程去尋找千朧，找到就帶回來看你，好不好？”李央道。

“好！不過你可不許學娘親，天天騙我說千朧姐姐明天就來看我了，結果總是假的。”小男孩埋怨。

“這回保證不會。”李央板著臉，鄭重承諾。

再說上幾句話，小男孩眼皮子漸漸合上，虛弱睡去。

曾婕將他輕輕放下，拉上被子蓋個結實，望向李央，感激道：“多謝了，兮兮自小體弱怕風，不能出府，沒有玩伴，見過千朧后就念念不忘，成天喊著要找她一起玩。”

由曾婕親自引領，來到一樓會客室，等丫環送上香茶后退下，李央忍不住道：“曾姨，你是二境元符師，想來姨夫修為必然也不弱，此等血脈延續，兮兮怎會病得如何重？”

“我出身百幻元宗轄地，與兮兮父親一見鐘情，不顧家人反對，遠嫁此地。懷上兮兮后，恰逢他父親破境，成為三境大元符師，我當時一門心思想著，將此等大喜事告訴父母，好讓他們更接受夫君。”

曾婕說及此處，恨恨道：“未曾想歸途中，突遭數名二三境元符師圍攻，夫君為護我離開，當場戰死，而我，當時腹部連遭重擊，傷了胎氣，后經百般努力，才艱難保住兮兮……”

三人駭然，二三境元符師乃是游走世間的巔峰戰力，此事牽涉之廣，內情之可怕，定然聳人聽聞。

不過，曾婕話不說透，三人也不好追問其中細節，唯有將其埋在心頭。

“兮兮靠靈藥強撐，才得以降生，奈何得的是天傷，藥石無解，唯一的希望，只有啟靈修行。”

曾婕說著，目露期冀光芒，道：“清婉、靈韻，我看你們都是近日啟靈，尤其清婉，年歲已大，啟靈難度之高，千百株啟靈草，也未必能夠成功。想來分別至今，你們定有非凡跡遇，不知能否如實告訴我，好救救兮兮。”

劉清婉、蘇靈韻不語，扭頭看向李央。

“果然，來了。”

李央心頭突然涌上一絲罪惡感，強行壓下，道：“楓城鬼市中，我們巧獲一張藥符師前輩留下的地圖，地圖所注之處，是婉姨其中一名護衛小時生活的深山密地，我們按圖索驥，找到了大量啟靈草。”

“再加我的藥符術回生印，隱約有增加啟靈概率的作用，等耗光那處密地所有啟靈草，不僅婉姨、靈韻，還有隨行的兩劍衛四護衛，全部僥幸啟靈。”

若說此事有疏漏，唯一的可能性，是楓城那兩名刺激劉清婉啟靈的奇丑地痞，但李央事先露出修行者身份，再以家人性命相要挾，令其爛在肚子里，絕不可對外透露半句。

兼且，啟靈只是止于精神層面的微妙感覺，那二人目不識丁，語言組織能力匱乏，既便有所感應，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根本無法確認是否啟靈。

李央，可謂做足了防范。

曾婕騰的起身，驚道：“那里到底有多少啟靈草？”

“上百株。”劉清婉恭聲回應，說起謊來，眼都沒眨。

“全耗光了？”曾婕眸若明燭，似能灼人。

三人集體點頭，啟靈藥符至今無人創出，曾婕無從猜測，不疑有他，喪氣落座，嘆道：“你們真是太奢侈了，上百株啊，自己用也就罷了，還給護衛用。”

“曾姨有所不知，那六人二女四男，不僅曾救過婉姨無數次性命，還是陪我一起長大的兄妹，感情彌篤。”

李央繼續補漏，當初收拾完白斬、瘦猴兄弟后，心中已有利用曾婕念頭，只是如今真正做起來，腦海浮起樓上的小兮兮，難免有些愧疚。

曾婕頹然，轉而不死心道：“小央，你說藥符術回生印有輔助啟靈作用，快使來讓我看看。”

李央抬手之間，空中凝起完整的回生印，綠葉為心，紅焰作沿。

曾婕瞳孔收縮，凝神探察細微，緩緩點頭道：“靈紋確與啟靈草驚人相似，不過，啟靈草外沿是雷紋……對了，你還會雷術。”

“請曾姨再看。”

李央早有防備，空中先凝雷擊術，雷芒剛升，完整回生印下的綠葉帶紅焰強行注入，將雷芒撐大。

回生印水木火三系相合，雷系乍然加入，頓時亂套，哧哧輕響，綠葉焦糊，落下兩滴烏黑靈液，空中散發出刺鼻焦味。

曾婕元力裹住烏黑靈液，細細觀察，滿臉懵：“合以雷術，回生印反倒靈力大減，你們全靠它輔助，成功啟靈？”

“單獨的回生印，疊加雷術的回生印，兩種都加。”李央尷尬撓頭，甚是靦腆。

接下來，在曾婕示意下，李央不斷使出回生印，曾婕試圖學去，奈何情系病兒心難靜，此術又水木火三系相合，實在奧妙，根本不得其法。

雷術更難，李央使過幾遍，又說不出所以然，曾婕模仿，形似神異，更連其中任何一個指訣都掌握不了，只能頹坐椅上。

恰于此時，一只巨鹲落于小樓前，兩個青年滑下鳥背，形容疲憊，其中一人還胸染鮮血，皮開肉漲，顯然經歷過苦戰，正是曾婕在楓城百草拍賣行競拍啟靈草時所帶的那兩個護衛。

曾婕疾步迎去，急道：“小刀，你受傷了？”

“主母，不甚要緊的。只是那毒角元蜥的爪毒十分難纏，我至今無法全部排出體外，以致傷口難以愈合。”那名為小刀的受傷護衛爽朗道。

李央走上前去，回生印落去，小刀傷口先流腥臭黑血，黑血流盡，傷口便肉眼可見的開始愈合。

兩護衛見狀瞠目，曾婕更是暗嘆：“此術我早有所知，來源于柳城回生崖崖刻，宗門一度譴弟子臨摹回來。兩千弟子，帶元境師兄弟，大多琢磨過，掌者了了，使來也作用輕微。這李央，不經如海基礎符紋薰陶，難明其意，卻已然將其演化到小成境界，真不愧符術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