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風微微皺眉，眼下不可能知道答案，干脆不管那么多，盯著田偉繼續問道，“眼下有幾個工程在進行？各個工程的進度怎么樣？工地上現在歸我管的總共多少人？名冊在哪里？還有，工人的工錢難道也歸司空佐史管？”

李南風越問越細，田偉越來越吃驚，再也不敢小覷，急忙在心中盤算著如何回答。

“快說！”

“是！是！”田偉額頭冒汗，“大人，眼下確有幾處工程，最大的是修繕塌方的城墻，進度正常。工地現有兩千人，那些人的工錢，的確是佐史丘大人在管。”

兩千人？

李南風心中冷笑，田偉顯然在說謊，因為他早晨去過修繕城墻的工地，那里只有三百多人。稍微一想，便猜到了其中的貓膩，吃空餉！

李南風于是追問道，“他們每月的工錢是多少？”

田偉猶豫了一下道，“三十文。”

李南風心道果然，兩千人的工程，實際只安排三百多人。三十文一個月的工錢，實際只給十文，挑土的甚至只有八文。

兩個消息，一個是自己親眼看到，一個是杜老頭跟工友吹牛的時候說的，假不了。

按照計劃，兩千人三十文錢，每月預算六萬錢，但是實際發下去的撐死了才三千錢，還多出五萬七千錢。

這些錢去了哪里，不用想都知道！

五萬七千！

還只是一個月！

李南風心中忍不住罵娘，媳婦做針線活，每月才幾個錢！

幾十斤大米加老母雞，七個錢！大多數百姓辛苦一年，都賺不到幾十個錢！

這群家伙，做個賬，每月就能貪去五萬七千錢！

李南風深深地吸了口涼氣，迫自己冷靜下來，才又盯著田偉道，“工人的名冊，現在哪里？”

田偉看不出李南風的虛實，緊張的滿頭大汗，卻只好繼續回道，“名冊，名冊在丘佐史那兒。”

李南風已經猜到這個答案，只不過還是故意問道，“怎么在丘佐史那里？名冊不是歸司空嗇空管嗎？就算我沒來上任，也應該是你保管著才對！”

田偉意識到不妙，低著頭想了會，這才搪塞道，“大人，前陣子司空院的工作都是丘佐史主持，所以……”

李南風把手一揮，“好了，別說了！走，帶我去丘佐史那里，把名冊取回來。”

大概了解了司空院的情況，李南風心里多少有了點數。

不管是嫉惡如仇，還是分臟不均。既然縣令大人呂鴻羲對司空佐史丘英瑞有意見，那他就可以乘這機會，先把丘英瑞這只蛀蟲干掉。

一念至此，李南風大步出門，走向對面屋子。

“大人，小人先去給您通稟。”

李南風才出門，文史田偉撒腿就往對面跑。

李南風也不攔，田偉擺明是丘英瑞的人。

見田偉跑去通風報信，李南風干脆放慢了腳步，他也想看看，丘英瑞要怎么唱這出戲。

“怎么？李嗇夫在自己屋里抖威風不過癮，還想到我這里來爽一把？”

剛進門，正對的公案后面，司空佐史丘英瑞瞇著眼，拉著官腔，冷笑連連。

“家里有條狗不聽話，吃里扒外。剛才教訓了一頓，讓丘佐史見笑了。”

瞥了眼還沒來得及從丘英瑞身旁離開的田偉，李南風笑道，“你說這狗吧，就是改不了吃屎！哪里的屎臭，他就往哪里跑！丘佐史，你說是吧？”

丘英瑞氣的臉色鐵青，一時想不出言語反駁，冷哼道，“本官公務繁忙，沒時間聽閑人耍嘴皮子！李嗇夫要是沒事，就請離開吧。”

“別呀！有事兒！”

李南風笑嘻嘻道，“呂大人臨走之前，特地囑咐，讓我多向丘佐史請教。這不，施工名冊的事情，正好跟佐史大人聊聊。”

“名冊就在倉庫堆著。李嗇夫想要，盡管去取。難道，這還要本官教你？”

丘英瑞的不配合在意料之中，李南風嘿嘿笑道，“要！當然要！”

“你！”

丘英瑞氣結，沒見過這么厚臉皮的，怒道，“本官沒空！”

“哎呀~那就不好辦了。”李南風故作為難道，“倉庫里的東西那么多，萬一沒找到名冊，翻亂了也是麻煩。算了，不如我去趟工地，重新登名造冊。”

說完，李南風轉身就走。

“且慢！”

突然意識到，李南風的目的根本不是名冊。

瞪了田偉一眼，丘英瑞騰地站起身。

原本陰惻惻的臉，仿佛七月天，說變就變。

李南風慢悠悠地轉身回來時，丘英瑞的臉上已經堆滿笑容，仿佛三月里和煦的春風。

“哎呀~李老弟，我這記性太差，一忙起來就忘了很多事情。”

丘英瑞笑呵呵地上來，抓住李南風的手，溫暖的不行，仿佛剛才的針鋒相對沒有發生過。

“老弟啊，今天是你第一天上任！雖然趙司空沒來，但是接風洗塵不能耽誤。要不今晚哥哥做東，老弟千萬要給面子啊！”

丘英瑞的臉色變的賊快，卻也在李南風的預料之中。

心中雖然冷笑，李南風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哈哈笑道，“丘佐史請客，自然要去！”

……

“大哥，那個丘英瑞，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干嘛要去吃他的？”

出了衙門，見李南風笑呵呵的似乎心情不錯，牛三寶咕噥道，“咱別被他坑了！”

馬二郎摸著八字須，也湊上來道，“大哥，那姓丘的變臉就跟玩似的，咱們是不是得小心點？”

“怕啥！他又不敢下毒！你們不是想吃肉嗎？到了酒樓，看到貴的就點，盡管放開了肚皮吃！”

李南風嘿嘿笑道，“要是沒猜錯，今晚，咱不但有肉吃，還有錢拿。”

“還有錢拿？”

牛馬二人聽不懂，李南風也不解釋，只是取刀丟給二人，笑道，“別喝醉了就行！”

……

百里香。

縣城最奢華的宴會場所。

各種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

據說，里面的菜品，只有客人想不到的，沒有廚子做不出來的。

當然，價格也高的離譜，普通人家幾年的積蓄，怕都不夠一頓飯錢。

牛馬二人落魄之前，小日子也算滋潤，卻只能隔著老遠地看兩眼。從沒想過有天能大搖大擺地進去，而且不用自個兒掏腰包！

經過一段紅色的高大院墻，到了門口，翻身下馬，立刻有小廝上來接過韁繩，牽去馬廄。另有一個長的眉清目秀的，領著三人往里走去。

本以為百里香就是個吃飯喝酒的地方，進了門才發現，錯的離譜。一路過來，燈紅酒綠，酒香肉香固然有，更刺激的卻是女人體香！

百里香的院墻內，布局很大，隔出了很多小院落。跟著小廝，留心觀察，發現每個院落的風格都不相同。

有的院落中，豪客大笑，女人浪叫，嘻嘻哈哈，烏煙瘴氣。有的絲竹聲聲，流水潺潺，燭光月影，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