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蝶在一步一步地陷入，自己像踩在泥淖里，她動彈不得，甚至動彈只會讓自己越陷越深，越踩越深陷。

她不知道縈繞在耳邊的嗡鳴是自己中樞神經發出的驚醒還是自己的回光返照。她接著想喊救命，可是一張嘴，就被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的水狀的東西包圍，咸咸的，有她最害怕嗅到的海草味的氣息。

耳邊的耳膜被水狀的液體來回撞擊著、沖擊著，那種來自心臟的沉重的壓迫感逐漸入侵大腦。

她的意識漸漸的無法控制住自己了，她甚至悲觀地想著：“我是不是要完了，我到底在哪里？”她腦海里的畫面開始像剪影一樣，慢鏡頭回放，從襁褓時期到最近意識的影像切換。

顧曉蝶看到了一個女人，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人，她看著她，似曾相識，她面色慘白，無助地望著屋頂，她黑色的大眼睛失了神，甚至連生孩子都沒有感受到疼痛，也沒有緊張的成分，她面無表情地望著，眼淚一滴一滴滑落，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到耳朵旁，眼淚有的躥到了枕頭上，有的躲進了她濃密的秀發里。

顧曉蝶甚至以為她是不疼的，她的表情依舊堅毅，可是手部握緊的拳頭卻出賣了自己，她額頭被汗水浸透的秀發像樹根一樣在她皮膚上盤根錯節。

隨著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叫喊聲，以及產婆不住地安撫的聲音，她喊著：“快出來了，快出來了，使點勁?。　被蛘呤恰笆箘?！使勁！”

隨著一聲嬰兒洪亮的啼哭聲，一聲“哇”，女人慘白的唇色終于有了些許的回血。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手指撫摸著產婆襁褓中的有著圓潤的臉，和自己極度相似的嬰兒的皮膚，邊撫摸邊說道：“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她望著襁褓里的女孩，似乎再也沒有殘存在人間的理由了，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顧曉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以旁觀者的身份，回憶起這一段，她甚至不清楚，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的回憶呢？可是如果說是回憶，為什么回憶片段里的人物裝束和現代完全不一致呢？這是為什么呢？

她又想到了那個女人，之前夢中大火出現的被喚作“小夢”的女人，她到底是誰，兩人有著相似的容貌，說是相似，倒不如說是完全一致，只是裝束不一致，像是跨越時代的存在一樣。她想到了自己，為什么這個女人會在自己夢中多次出現呢？她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

隨即，她又看到了自己的外公，他那個時候甚至沒有現在白發蒼蒼來得精神矍鑠，皺紋已經在額頭生根，像是被刀深刻地鐫刻上去的。

“夢兒，我會好好照顧曉蝶，保護好她，那個畜牲，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曉蝶？”顧曉蝶開始在心里打出了問號，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母親嗎？居然真是自己的母親，難怪會在自己的夢境里頻繁出現，難怪外公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提及自己的目前，難怪外公告訴自己的母親的名字都是假的，原來母親叫沈夢。

“可是父親在哪里呢？那個畜牲到底指的是誰？”

母親，這個詞對于自己的二十多年人生而言，是如此陌生，可是現在，卻觸手可及，真實得像出現在自己眼前。

“我到底是誰？為什么腦子里會出現跨越時代的夢呢？”

夢境像是進了水的，殘缺不全的膠卷，斷斷續續地放映著。

她看到了民國年間的顧婉兒，她穿著一身潔白的護士服，黑色軟底鞋，步履輕盈地在上下班的路上。緊接著，她又看到了和莊毅相似的男子，確切地說，應該就是莊毅吧。

顧婉兒和照片上一樣，與自己有著一樣的臉，難怪會讓莊毅怨念至今。

兩人的相遇極其偶然，只是莊毅偶然感染了風寒，他原本計劃回家找私人醫生診治，卻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醫院診所。

顧婉兒是實習護士，因為并不是主治醫生而且剛剛實習沒有多久的緣故，就整個醫院上上下下地到處跑，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班表經常被調換。

他大踏步走進了醫院，看了擁擠的人群，原本想拿點藥就走的，可是自己真的很久沒有來過醫院，根本不知道應該去哪里拿藥，只好被蜂涌的人群推著往前走。

人群里躥過來一個白衣服的小護士，她戴著口罩，留著齊劉海，只露出兩只滴溜溜圓的大眼睛，她的聲音溫軟又略帶可愛：“你是23號病人吧，跟我來！”

“我嗎？”莊毅指了指自己，難以置信地問道。

“對啊，就是你！”聲音里包含著不容置疑。

莊毅想著自己為什么剛來就有了看病的特權以及特殊待遇，還以為是自己的下屬提前打點好了的。

小姑娘和莊毅面對面坐著，姑娘手里拿著一張白紙，寫寫畫畫的，不知道在涂抹著什么。

“你最近排便正常嗎，有沒有疼痛感？”

“什么？正常啊！”莊毅很奇怪，這個小護士為什么會問這么奇怪的問題，感冒和排便有什么實質性的聯系嗎？

“那你現在的飲食情況是怎樣的？”

“伙食很好，應有盡有，什么都吃！”莊毅只是覺得自己說了大實話，可是感冒和吃什么東西有關嗎？

“好的，其實吧，得這種病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很普遍，你放輕松點，不要太拘謹！”

“我沒有拘謹啊，我可以只拿藥嗎？”

“不行的，你這種情況已經比較嚴重了，接受了醫院的藥方，最近一個禮拜最好來檢查一次！”

“有多嚴重？”

“就是以后排便會有影響啊，這影響多大啊！”

莊毅越聽越覺得奇怪，他望著小姑娘手機的單子，問道：“你單子上的人到底是誰?。俊?

“李飛啊，你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了??？”

莊毅一拍腦門，像是大徹大悟了一般，說道：“你好像認錯人了！”

“什么？”那張病歷上并沒有照片，女孩子大喊：“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莊毅！”

“完了完了！”剛剛還正襟危坐的小護士立馬變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