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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正文十五-這章好看,真的

我原以為冥府光陰易逝,卻不想人間光陰亦是匆匆,我與熵溟去往魔界之時,人間正值春朝,而今重回人間,卻已近秋日。

孟婆說,人間有話,是說牡丹,可堪百花之首,卻不想我與它失之交臂,終于不能親見,彼時我與熵溟正共乘一葉扁舟,途徑人間繁華。

兩岸人頭攢動,我問熵溟:“話本里頭,神仙總是喜歡私下凡塵,再遇上個公子哥,而后,便寧可舍了一身修為也要想盡辦法與那凡人在一起,你們神仙,當真如此任性么?”

水光反照在他臉上,他眼中光影紛繁,笑道:“自然是有一二個似話本里頭那般任性的仙家,只不過,若當真與凡人私定終身,卻不止自身與那凡人沒有好下場,連族人也要受到牽連。”

“原來即便是仙,也有受制求而不得的時候。便沒有什么法子可兩全么?”

熵溟道:“聽聞曾有一位上神,戀慕上一個凡人,于是她便化身為蝶親下凡塵點化那凡人,后來那凡人歷經十世苦難,終于得道,上神才與他共結了連理。”

“既有法子,為何沒有仙家效仿。”

熵溟道:“只一個傳聞而已,并不知真假。只怕聊以慰藉的部分更多些。”

“為何?”

“仙界掌管世間秩序,明令仙妖不可妄動凡人命數,那位上神又如何與那凡人結緣,既結了緣分,又如何不受到處罰。若受了處罰,那凡人如何能得道,或是那凡人有法子得道,可凡人得道,自身便已拋卻了七情六欲。既如此,又如何在得道之后,與那位上神締結姻緣。”

我忽而想到我與熵溟,雖我算不得上人,卻終究與他不同,真是憂愁,我終究與他無法長久。

我怕教他瞧出心事,便扯開話頭,道:“今日街市為何如此熱鬧?”

熵溟道:“今日便是人間七月七日乞巧節。”

人間七月七日乞巧節,信女們望月祈求,盼得良人,一生美滿。

熵溟牽著我下了小舟,逛了人間夜市,買了燒餅,朱釵,花燈,他拉著我穿過人影走到湖邊的僻靜樹林之中,我們便倚著樹共看滿天星辰,后來不遠處傳來車馬聲,我與熵溟一同去看,卻見身著黑衫的公子哥從馬車上跳下來,將一位被紫袍遮得嚴嚴實實的美人牽下了馬車,他二人攜手走入樹林之中,雙雙跪在樹下,望月祈求。

“長相守,勿離分!”

我不曾想盡有親眼見人盟誓的一日,想起孟婆曾與我說過的許多故事,一時心潮澎湃的很。

卻不想熵溟拉著走到湖邊,便要我也學那對人間有情人一般,對著滿天如海星辰,月明風清許誓。

我想他原本便是神仙,何苦對著自己發什么毒誓,他卻說,“此刻我與你,便做一回凡人。”說著便伸出了手,跪在月前,道:“天地神明請聽,我熵溟,以我仙靈為誓,今生來世,此心唯有輕塵,無論她是鬼,是靈,是仙是魔,是妖是神,真心無二,永不相負。如有背棄,便教我仙靈散盡,受盡永世離殤之苦。”

“天地神明請聽,我夜輕塵,以我之靈起誓,今生來世,上窮碧落下黃泉,絕不與熵溟分離,若有背棄,便教我····

熵溟突然伸出手捂住我的嘴巴。道:“我不許你以你之靈起誓。”

我扒開他的手,道:“立下山盟海誓,自然要誠心些,我只這條性命,自然只有以我之靈起誓,不然,難道要寒鴉的性命起誓嗎?”

熵溟點頭道,“未嘗不可,除非你心中并不認為寒鴉的性命珍貴。”

“寒鴉自然是珍貴的,可寒鴉不是我的。”

熵溟忽而認真道:“寒鴉是你的,從一開始,便是你的。”他揚了揚眉示意我道:“重來。”

我便只好重新擺正姿勢,對著滿天星辰,虔心誠意地道:“天地神明請聽,我夜輕塵,以寒鴉之靈起誓,今生來世,上窮碧落下黃泉,絕不與熵溟分離,若有違逆,便教寒鴉······

我只覺得不對,終究沒能說完。

楊柳隨風搖曳,八仙花開成錦,艷陽高照,直烤的鬼大汗淋漓,熵溟一手為我撐傘,一手替我搖扇。而我心中卻仍很是不悅。只因過往挎藍采買的小姑娘會故意與熵溟擦肩而過,落下一根蘿卜一條手絹。長帷帽遮得嚴嚴實實的閨閣小姐會借著搖扇吹開白紗,偷偷地送他秋波。與王婆年年紀一般的婦人會扯著熵溟的衣袖,借賣貨的功夫與他搭話。

我問熵溟:“你是否太過招搖了些?”

熵溟將傘塞進我懷中中,又收了小扇,道:“你是否太過小氣了些?”

我望著他,見他好似很十分認真的模樣,一時便有些訝然,瞠目結舌道:“我哪里小氣?”

熵溟停下腳步,雙手懷抱在胸前,眼尾睨著我手中大小包裹道:“剪紙美人,華庭美宅,冥錢白燭,備的倒真不少。可你當真覺得將這些燒給他,他便會喜不自勝,心滿意足?”

我點頭道:“自然,小黑最喜歡吃白燭,看美人,他生前便想蓋座宅子,娶個漂亮的美人。如今我上來了,自然要為他做些事情的。”

熵溟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他喜歡什么,你倒記得比他還要清楚,既如此,便不要忘了買串炮竹,好將他叫起來收你這份心意。”

不知究竟是艷陽太過炙熱,還是鬼終究不喜歡日光,我心中竄起一簇火苗,燒的格外的旺。正要出言反駁,便有位拈帕的老媽媽,刻意走到熵溟面前借著問道的名目打探他的名姓。我轉頭便不出意外的在遠處的馬車上,看見竹簾撥開了一條小縫,一雙美目顧盼流連,少女懷春模樣。

卻見他格外熱心腸的與人細細指著道,我想著他昨夜才與我說不可壞了凡人的氣運,轉頭便教人家姑娘芳心暗許,心頭那簇火苗竄起來,逼得我繞過行人往僻靜處走去躲開他。

可我才將東西放在一座宅子的墻角,便察覺到有人正跟著我。

我忽而發覺,如今我的模樣,便是從前我所見靈如的模樣。

越發氣惱自己起來。便朝巷子盡頭的他走過去。

虎王珞荻忽地從墻角竄出來,教我嚇了一跳,他卻呲著牙笑得格外燦爛,道:“阿塵,是我。”

我朝他見了禮,便問他:“虎王為何在此?”

珞荻掏出一塊燒餅,漫不經心的道:“我為你而來。”

“為我?”

“月兒說要過來找殿下,我便過來找你了。”

我了然的點頭,往他身后瞧過去,卻連他的半點身影也沒見著,想原來是美人在側,人家照顧不過來。

我轉身將包裹拎上,便朝更為僻靜得小山坡走過去,正好喚那虎王布了一道結界,再布上一道隱身咒,便在其中將紙錢燒與小黑。

那位月兒妹妹便在這時闖進來,挽著熵溟,極親密的模樣。

我將冥紙一股腦丟進去,一股濃黑的煙飄散開,那美人便掩著嘴往熵溟懷里鉆。我只瞥了他們一眼便將豪宅往濃煙中丟了去。

珞荻問:“你燒冥錢做什么?”

“送給我地府的知交好友。”

珞荻便很是驚奇的笑起來,道:“原來是真的。原來鬼當真是食白燭用冥錢的,我從前一直以為,這些不過是凡人編出用以安慰自己的法子。”

我白了他一眼,沒做聲。

待燒完了紙錢。走出去,那美人朝我見了見禮,笑起來道:“我名喚月如,是珞荻的妹妹。”

我回了禮,便道:“小的夜輕塵,是冥王派與三殿下的侍女。”

她便作出了然的模樣,一雙細嫩白皙的素手緊緊攬著熵溟的臂膀。而我沒有去看熵溟是何模樣。

珞荻領著我往前走,與我細說這些年的滄海桑田,從前荒蕪人煙,鮮有人至的山林。如今變作了樓閣街市,而那深潭,如今是人間某個王爺府宅中的一處景致。珞荻為我施了隱身咒,我便得以毫無顧忌的行走于甲兵護衛的院墻之中。

不多時,便已走到了那方深潭前。

我看著眼前的清澈的潭水,便想起忘川盡頭那汪清潭,正站在潭邊猶豫不決時,便不知教誰推了一把,掉入了潭中。

黑暗涌來,我所能想起的,唯有那日熵溟撲向我時毅然決然的眸光,一面掙扎一面睜開眼眸,便見他在我眼前,朝我伸出了手。我伸手,擁著他,只覺心中一片坦然,將方才種種不快皆丟之腦后。

熵溟說了什么,而我沒有聽清。

他將我帶上岸時,珞荻正趴在潭邊,見了我狼狽的模樣便哈哈大笑起來。熵溟的眸光忽而變得格外凌厲,只瞧了他一眼,年輕的虎王便跌入了清潭之中。

珞荻撲騰著從潭中探出頭來,氣呼呼的問熵溟:“殿下做什么踹我入水。”

熵溟再捻一道訣,將他按入潭水中。

我轉頭,見月如美人正盯著我,臉色或明或暗,變化紛繁。熵溟教我一道避水訣,牽著我跳入潭中,那美人跟著跳進來,光芒漸漸隱沒,黑不見底的深潭中,珞荻從懷中取了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將前路照亮。

我握緊熵溟的手,想從今往后,必定不再為這樣的小事與他置氣。

我們一直潛入潭底,仔仔細細搜了一遍,看個清楚,卻不覺得有什么特別,寒氣涌上來,不喜歡水的月如與珞荻便喊著要走,熵溟再仔細探查了一番,終于松口說離開,他們便如游魚般沖了上去。寒鴉從我袖中鉆出來,仿佛很是喜歡此處的寒氣,圍著我與熵溟轉圈。我便問熵溟:“為何不為寒鴉取個名字?”

熵溟揚唇笑道:“寒鴉的名字便喚寒鴉。”

我笑他竟然這樣偷懶。想起旁的事情,便問他:“待我們尋回引魂珠,你想做什么?”

熵溟道:“帶你回冥府,仍如從前一般,你植花,我煮酒。”

“天地廣闊,只守著冥府那方小院,不可惜么?”

熵溟笑問我:“你在冥府植花百年,可覺得可惜?”

我想起王婆孟婆,想起張美人、沈柏,道:“冥府很好。”

熵溟說:“有你在,我便覺得很好。”

我抱起寒鴉,將他塞回袖中,對他說:“無論你想去哪里,我都愿與你同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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