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病人看了眼陳清淺，表示自己對薛邈說的與她同款病人產生興趣。陳清淺未回應。

薛邈看出來病人和陳清淺的眼神也是刻意安排過來專門讓她看的。

“薛醫生可以繼續說。”陳清淺不以為然對她倆的心思置若枉然。

“病人自述排便無力，我第一感覺就是氣機推動力量不夠，氣機問題要不就是氣機堵塞不通，要不就是氣虛不足以推動大便。前者多見于實證后者多為虛證。

病人從進來雖然一直配合問診，但是神色疲憊，懶言乏力，說話聲音中氣不足，時有停頓氣喘。脈象左右三部都是細弱。平時應該有頭暈目眩癥狀。”

病人聽完這話，滿臉驚嘆，“這位小大夫說得不錯…我就是經常頭暈，人疲乏無力，不愛說話。”

“有沒有四肢水腫或者眼瞼水腫…”

“會有的…”

“只是…”薛邈想了下，突然想起什么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陳清淺：“等一下，我還覺得哪里不對”。

“什么？”顯然陳清淺等待的是薛邈后面要說的話。

“我才想起來，剛才摸脈碰到病人手指冰涼，不知道平時怕冷不？”

陳清淺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怕冷，我最怕冷了，一年四季我總比別人多穿一些，差點忘了說這個事。”

“我再摸摸脈，舌頭看一下”，薛邈說這話的時候讓陳清淺看到她對中醫自信很多，心里感到安慰。

病人很配合，伸出舌頭——舌體胖大，舌邊有齒痕，舌質淡白。

薛邈覺得自己差點就看走眼了，之前因為對“補中益氣湯”記憶猶新，很容易先入為主。

“陳伯伯，病人氣虛只是表象，根本的還是陽虛，剛才我又仔細摸了摸脈搏兩尺脈沉遲無力尤甚，應該屬于先天腎陽不足，從小就怕冷。”薛邈其實還想加一句病人雖然成年但是看著瘦弱疲憊，女性特征發育的也不明顯。怕病人聽了不開心就憋了回去。

病人點點頭，“是呀從小怕冷，這兩年更為明顯。”

薛邈對病人點點頭，轉而對陳清淺說道“只是我很奇怪的是腎陽虛病人大便異常不是都以腹瀉為主，尤其典型的是五更瀉，這個病人便秘…會不會我還有什么沒有考慮到，陳伯伯您覺得呢？”

至此，陳清淺才會心笑起來，“能已經有這一步思考就非常不錯了。思路不錯，病人本質就是腎陽虛，腎為先天之本，腎陽是一身陽氣之根本，脾為后天之本，脾運化水谷精微以充養全身。脾陽、脾氣依靠腎陽的溫煦才能正常運化水谷精微，運化水濕。現在腎陽不足自然不能溫煦脾陽，病人怕冷、水腫、乏力都可以解釋。至于便秘，我想說做了看病的大夫，既要有課本基礎也要脫離課本，有句話盡信書不如無書對嘛薛邈。”

薛邈被陳清淺最后一句話點醒，“是的，我想應該還是脾氣不足無法推動腸道穢濁殘渣…”

“一個疾病病因本來就不會單純，癥狀到病因也是個推理過程，能解釋的通就算通，解釋不通就要重新思考。”

薛邈想了想，覺得病人“便秘”這樣解釋還算合理，其它她也想不出了。

“那方子你選什么？”陳清淺今天格外耐心，病人可能也是有意安排也配合得很好。

“附子理中湯”薛邈毫不猶豫。

“噢？”陳清淺顯得意外，“不是說了本質是腎陽虛，附子理中湯是治療脾陽虛的方子。”

“嗯，雖然病人本質是腎陽虛，但是已經形成脾腎陽虛。現在便秘與脾陽虛脾氣不足運化失常關系更直接，先調脾陽或者脾腎同調。”

“嗯，非常好。”

“只是…”

“只是什么？”

“陳伯伯，附子理中湯用到附子，這味藥有大毒，我還一時不太會用…”

病人聽到藥物有毒，露出恐懼第一反應就是看向陳清淺。

“我們用的附子已經炮制過，毒性沒有那么大，在一個附子提前煎煮，時間足夠長口嘗無麻就不怕了。”

“哦”，薛邈顯得不自信，手里拿著筆在處方上沒動。

“總要學會用，如果不會用附子，中醫你永遠走不遠”，陳清淺對薛邈語重心長說到。

“陳伯伯你附子用的…”，薛邈看了眼病人后，后面那個“少”字沒說出口。

陳清淺明白薛邈的意思也知道薛邈不敢下手寫處方，只說了一個“對”，就在她面前的處方上示意他說她寫：

“（先下）黑順片15g 黨參15g

生白術15g 干姜10g 炙甘草12g

生黃芪18g 當歸15g 鎖陽12g

火麻仁15g（后下）大黃6g ”

寫完交給病人抓方，陳清淺特意對病人囑咐“一會一味藥小段會給你交代，提前煎煮20分鐘就可以了。另一味藥要后方。”

病人點點頭，離開診室。

陳清淺回過頭看薛邈，有心又要考考薛邈，“剛才那個方子加減又像哪個方子？”

薛邈低頭看了看留做底要存起來的處方，沉吟一會，“好像溫脾湯，出自孫思邈的《備急千金要方》，用于冷積便秘的方子”。

“不錯，你發現沒有只要醫理對了，無論什么方子都是融會貫通的？”

薛邈仔細體會了一會，不由感嘆點頭稱贊。

“其實今天我本來想提示你很多，但是沒想到你說的、問的完全超出我對你的評估，”陳清淺說完這話，眼神暗淡下來，聲音低一度顯得憂慮嘆了口氣，“薛邈你是個好苗子，最初你對中醫什么態度我不知道，但是現在你對中醫是真的喜愛，這難能可貴，陳伯伯希望你以后在中醫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薛邈聽完這話莫名感到悲傷又不安，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定定看著陳伯伯。

兩人相視沉默了一會，陳清淺才說到，“陳伯伯的經歷，很多時候事與愿違。曾經也想“為往圣繼絕學”可以繼承中醫大師們的博學，成為一代名醫，除為病家解除病痛，還可以著書立說、闡述醫理流于后世。醫道雖小確是濟世救人大愿，即使這條路披荊斬棘也是心甘情愿。可是兜兜轉轉半輩子才知道一位醫者天賦、機緣、努力缺一不可。陳伯伯機緣不好，天賦也欠缺，后天努力也不夠，所以這條路差得很多。之前也想通了，能夠養家糊口足夠。但是你不一樣薛邈，看似你在陳伯伯這里學習，而我從你身上看到年輕一代人對中醫滿腔熱情，又燃起我對中醫的熱愛。我很遺憾我為你們做不了太多，但可以為你們年輕一代做個指引燈，為后面的路指明方向。”

薛邈聽著這番話，內心澎湃，雙眼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