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靜謐。

清晨，陽光透過破廟破舊的大門穿透進破廟內。

在枯草上打坐的溫平醒來，第一時間看了眼神像，見神像身上光芒已經微弱到了極點，似乎就快要散去一樣。

神靈也會老死嗎？

溫平不知道，他望著神像，隱隱感覺自己似乎猜對了。

對于這個世界的神靈，他還一頭霧水，唯一掌握的一點信息，也是昨晚姜承老先生告訴他的那些信息。

就在這時，破廟外有人徐徐走來。

步子很慢，但很輕。

該是個老人，溫平耳朵極好，老遠就聽得出腳步聲。

腳步聲踏在草地上，一步一步，不多時，已經走到破廟門口。

是個老婦人，年邁古稀，一頭花白頭發，滿臉皺紋，眼睛瞇成一條縫，可看著卻十分慈柔。

可溫平卻能夠感覺到，老婦人身上圍繞著一縷縷死氣，體內的生機，似快要枯竭了一般。

老婦人手里提著籃子，籃子里有香蠟，目光掃過破廟里面溫平，微微一頓。

“小伙子你在這里待了一個晚上？”

老婦人神色關心道。

溫平看了老婦人一眼，點點頭。

老婦人又關心道：“小伙子你怎么不找個附近村子住著？這荒郊野外，夜里可不安全。”

溫平回道：“昨日途徑此處，天黑了實在沒法，便在這廟里待了一晚。”

老婦人聽完，感嘆道：“唉，沒事就好，這山里夜里鬼怪多，廟里也不安全，小伙子你沒事就好。”

說話間，老婦人將她提著的籃子中的香燭擺放于神臺前，一一點上，虔誠的雙手合十。

也不見許愿，只是虔誠的拜了拜。

拜完后，起身拿起籃子，對一旁溫平溫聲道：“小伙子你也早些下山吧，今晚莫要再落在外面了，外面不安全。”

老婦人說完，人出了破廟，不久就離開了。

溫平看著老婦人身影，回頭看向神臺上神像，發現神像上的光芒，已經十分微弱。

不多時，神像光芒縷縷散起，漸漸凝聚成不到一寸來高的金色小金人。

溫平看著這姜承老人，不由皺眉關心道：“姜老先生您沒事吧？”

姜承擺了擺手，望著老婦人離開的方向。

溫平順著姜承目光看去，心里有了個猜測。

“莫非……”

他試問道，只是還沒說出口，姜承就打斷了他，“她是信奉我的最后一個人了，她離開后，我就會從這世間消失。”

姜承幾乎快要散去的身形，垂暮老朽的身軀，臉上神情，卻帶著一絲解脫的感覺。

就仿佛像是，能夠看到自己庇護下的人，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那種解脫。

溫平看在眼里，心里卻不是滋味。

“怎么會，那我來信奉老先生您！這樣你就不會消失了！”

他不希望這個救了自己一命的神靈就此消失于世間。

姜承望了溫平一眼，聲音溫和道：“不行的，你是修行者，更何況無論任何一種生靈，終有一天都會逝去，這才是規律，老夫活了數百年，已經足夠了。”

姜承語聲溫和，可言語卻透著灑脫。

溫平默然。

姜承忽然看著溫平，忽地溫和笑道：“永別了孩子……臨行前，我能為你做得也就這些了，也希望你能幫老夫一個忙……”

僅僅只是一瞬，姜承身上金色光芒頃刻化作縷縷光芒，消散于天地間。

溫平甚至來不及阻止，也無法阻止，神靈與劍修武修，根本不在一個體系里。

他只能夠冥冥之中感覺得到，一種圍繞在他身旁的某種桎梏，伴隨著姜承老先生永遠消散于這世間而消失，還有一道信息浮現于他腦海中。

除此之外，他只能夠眼睜睜看著姜承老先生逝去，這是他第二次見證神靈在他眼前消失。

卻也是令他最震撼的一次。

沒有任何波瀾，也沒有驚天動地。

他站在破廟里愣了許久，那泥塑神像上，也再也沒有散發任何光芒。

他來到這個世界，遇見的第一個神靈，離開了……

破廟終究成為了破廟。

溫平看著似乎沒什么改變依舊破敗的神廟，心里復雜到了極點。

神廟已無神，也再無資格稱為神廟了。

他離開破廟，沿著神廟外小路，一路穿行，很快看到一戶人家。

只有一戶人家，就坐落在半山腰上。

周圍是開墾出來的幾塊土地，上面種得有蔬菜，還有些許瓜果。

溫平走近，兩間草屋，外面有個小院，顯得有些破落。

草屋土墻有很多破敗的地方，卻沒有得到修繕。

有一條白色的狗，長得十分好看，毛色漂亮。

它看見溫平，就沖著溫平叫了幾聲。

草屋中忽然走出一道身影，是哪個老婦人。

老婦人身上死氣彌漫，生命快要枯竭，溫平瞧得出，老婦人或許活不過今晚。

老婦人一走出來，白狗就沖到老婦人身前，圍繞在老婦人周遭，十分親昵。

老婦人記得溫平，一眼瞧出溫平是剛才山頂上神廟里的那個年輕人。

“小伙子快進來坐會，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對了，吃飯了嗎？”

老婦人一陣噓寒問暖。

這方圓二三十里，也就老婦人一個人獨自生活在這里，以往還有老伴，可老伴卻逝去多年。

老婦人名王晴兒，原本與她丈夫生有四子，可四子都不幸夭折。

最后只落得一對夫婦孤獨相伴，一直終老……

……

溫平看著屋子里修建的墳墓，聽完老婦人的講述，他說不出話來。

一對夫婦，年輕時喪子，最后相依為伴，過完一生……

他看著老婦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樣的事情，他聞所未聞。

就是這草屋里修墳墓，亦是從來不曾聽說過。

老婦人滿臉皺紋，眼角皺紋很深很厚，眼睛已經快被皺紋堆疊遮住。

眼中滿是對往昔的追憶與懷念。

她望著另一間草屋中的墳墓，上面有墓碑。

老婦人耳朵不好，她講述道：“這兩座墳，是我和我老伴，三十多年前修建的了，就是希望某一天，我們可以住進去……”

溫平仔細的聽著，內心已經是深深的震撼。

屋中修墳，何等蒼涼。

可謂這世上，最落寞最凄苦的事了。

溫平安安靜靜，聽著老婦人口中講述，緩緩起身，走到一座墳墓前。

墳墓頂上已經蓋上了土堆。

溫平甚至能夠想象，老婦人當年喪夫時，一個人獨自將她丈夫搬進棺材之中，一個人蓋土。

“他去得好啊，比我先去一步，這樣也好，有我幫他收尸，他在下面，也能夠安心了。”

老婦人口中念叨著。

“我也快了……”

老婦人聲音很小，后面的話，老婦人也沒有說，她似乎也在擔心自己的身后事。

可她卻沒有當著溫平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