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誰？

玥關一路都在想這個問題。

或許可以問問鳳教授。

那樣會不會太過突兀。

說，還是不說？

問，還是不問？

在這樣的心里糾結中玥關隨著鳳無一道走進了茶色，待回過神來時，鼻子一痛，差點撞塌了。

捂著鼻子往后退了一步，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出神，沒注意鳳無停下來了，撞到了他的背上。

“在想什么，這么魂不守舍的。”鳳無聲音中帶著淡淡笑意。

“沒想什么。”玥關左右瞧了瞧，偌大的茶樓只有他們兩人，今天老板回來了，那么，那張舒服的玉圈椅當然是要讓給鳳老板的，她就在一旁站站好了。

心中想著，腦海中浮現斯斯文文的鳳教授大馬金刀歪坐在玉圈椅內，自己像小斯一樣站在他身后的樣子，替他搖著扇子當小弟，怎么看怎么想這幅畫面都挺搞笑的。

玥關狠狠搖了搖頭。

鳳無卻沒有如她想的那樣躺進玉圈椅里，而是走進拱月門，去了茶房，片刻后端著一套茶具走出來，施施然尋了最近的一間茶室坐下，然后開始焚香，烹茶。

老板去烹茶了，小弟要做啥？

玥關站在屏風后往左邊茶室看看，又往右邊瞧瞧，該往哪邊去？

“還不過來。”半透明的窗簾內傳來鳳無的聲音。

叫她過去？

既然老板傳喚，自然遵命，玥關小步跑過去。

這間茶室名叫行云閣，選用的仿古式的矮桌樣式，烏木制成的桌案周邊以牡丹花樣的金鈿包裹，桌面成暗金色，而鳳無正以一種極其端正標準的坐姿跪坐在軟墊上。

玥關學的他的樣子坐下去后，難受的動了動，身子微微調了下，腳丫向外撇開，直接坐在了軟墊上，這才覺得舒服了點。

看著對面紋絲不動的鳳無，心中不禁感嘆這位教授加老板還真是像一位從古畫里面走出來的謙謙君子，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古雅之韻。

“白姐姐今天不過來么？”躊躇了半響，玥關還是忍不住問道，和初次見面的鳳教授獨處一室，多多少少還是讓她有些不自在。

白姐姐這三個字在鳳無腦中打了個轉，才明白她說的是白嬌嬌，叫她一聲白姐姐，這條青蛇還真是敢應。

心中想著，面上不顯，鳳無回答道：“她今天不過來，”末了又見玥關一臉巴巴望著自己，忍不住加了一句，“她正在追一個和尚跑呢，忙的很。”

追一個和尚？

不知為何，玥關聽出了他這句話中的濃濃打趣意味，欲待下文時，他卻又不說了。

這位鳳教授不出聲，玥關也不好說話，只好看著他如行云流水般的動作。

洗壺，沖泡，分杯，分壺，聞香。

配上他安靜從容的眉眼，玥關不禁看入了神，連對面人拿出一朵晶瑩剔透的九瓣白蓮都不曾注意到。

鳳無將雪蓮融入茶水中，一股輕輕裊裊的冷香在鼻尖散開，聞之令人精神一振。

“喝吧。”鳳無倒了一杯，將盛滿琥珀色液體的茶盞往玥關那邊一推。

“給我的？”玥關沒想到這位鳳教授忙活半天，竟是給自己煮的茶。

“嗯。”鳳無點頭。

拿起茶盞，觸手溫熱，玥關淺嘗一口，溫熱的液體劃過喉嚨，卻有一絲清冷之意，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唇齒間劃開，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氣，而經由方才的那一小口茶水，連呼出來的這口氣都帶著冷冽的芬芳，大大緩解了她的炙熱。

其實自從那天中暑之后，玥關就覺得身體里面像是藏了一把火，無時無刻不在炙烤著自身，只是這內火隱隱約約又不明顯，玥關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時候這口茶水下去，猶如大旱逢甘霖，讓她通體舒泰，暑氣漸消。

玥關忍不住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對面的鳳無靜靜的看著她，那眼鏡后面，漆黑的眼珠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惜。

放下茶杯，玥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鳳無默不作聲又給她添了一杯。

玥關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當真是有如牛飲，喝茶如喝酒。

不知這茶是用什么做的，待會得問問這位鳳教授，能不能均一點給她，那么以后暑天喝一些，就不會熱的那么難受了。

不知喝了多少水的玥關頭有點暈暈的，渾身舒坦下困意上涌，心中只剩下這么個念頭，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后趴在案幾上沉沉睡去。

鳳無放下見底的茶壺，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繼而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后收回手，就這樣坐在原處，看著玥關，如老僧入定。

火毒已解，玥關的神魂便會安穩下來，也不枉費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偷回天界昆侖，采來另一株冰川雪蓮哄她喝下了。

一人睡，一人坐，滿室無言，卻異常和諧。

曾幾何時，他倆也是如這般日夜相伴。

不知想到了什么，鳳無放在桌上的手忽地痙攣般握緊，方才還歡悅的眉眼流露些許痛苦之色。

如果，如果......

仿佛感應到什么，鳳無抬起頭向窗外望去，隨即周身氣息一凝，整個人如同剛出鋒的寶劍，肅殺且鋒利起來。

馬路對面，一黑衣人站在路燈下，長發飄揚，對上鳳無的眼神，挑釁一笑。

“寒鴉太子。”鳳無唇間緩慢吐出這四字，心念一動，人已出現在馬路上，隔著一條街與那人相對而望。

“一萬年之久，鳳無太子，別來無恙。”那黑衣人正是鳳無口中的魔界太子寒鴉，“堂堂天界太子藏于人間，可真讓我一番苦找。”若不是他三千鴉羽幻化于天地各處，一月前終于在昆侖冰川處守得鳳無蹤跡，不知還要再找多少年。

或者是說，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才能找到她——龍月關，他的魔后。

鳳無抿著嘴唇，移動身形，擋住了寒鴉看向茶樓的目光，鏡框后的丹鳳眼的目光變得凌厲，不復人前溫和，傲然道：“你當如何？”

魔界太子寒鴉森然一笑，慢條斯理道：“我當如何，自然是來迎回我魔族之后，龍月關吶。”

他話音未落，鳳無似再也聽不下去，冷哼一聲，一道火箭隨著心神一動，向著寒鴉怒射而去，那邊寒鴉竟是躲也不躲，任憑那支火箭打入體內，黑煙一閃，寒鴉原地消失，只剩下一只黑色鴉羽飄然落地。

“三千鴉羽傀儡術。”鳳無沖上前，將那黑鴉鴉羽握在手中，稍一用勁，便成灰飛，漠然道，“藏頭露尾！”

確定周圍再無其它氣息后，不知站了多久，鳳無肩膀慢慢放松了下來，面上露出些許茫然，透過窗戶看到還在熟睡的玥關，眼中閃過一絲隱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