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辯，在安靜到出奇的環境里進行著。

作為大學的導師，每年畢業生的分離，對于他們來說，是司空見慣的。

可是今年這種答辯氛圍，是有史以來，最凝重的。

這些導師也明白為什么今年的畢業生離別情緒這么濃重。不僅是因為相聚時間縮短了，更是因為這次的分別，和往年每一屆的分別都不一樣。

往年的每屆學生，畢業后三五年內，同學之間就會拉開層次上的差距。甚至有一部分，在畢業的那一刻，就和其他同學不在一個層次了。

但是今年的這一屆，比往昔更甚。這一屆畢業后不久，很可能就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了。

修行者和普通人的世界、高層次修行者和低層次修行者的世界。這些世界的差距，遠比現如今的社會層次間的差距要懸殊。

或許這群思想簡單的大學生還沒意識到這些功利性的殘酷現實，但他們的情感上卻無意識地展現出了更為厚重的離別傷感。

下午四點鐘，東方所在的班級全員答辯完畢。

一個小時后，答辯結果出來了，全員通過。這本應該歡呼的時刻，卻出奇地安靜。

此刻最欣慰的，當屬陳大偉。

二十多天里，他每天六點鐘出門去自習室復習，晚上十二點鐘回寢室。室友睡后，他還要繼續改論文到兩三點鐘。

經過二十多天的不眠不休，大偉所有掛科科目均已補考通過。今日答辯也順利，通過。他可以畢業了。

宣布完答辯結果后，除了大偉長呼了一口氣外，班里竟然再無動靜。

班長看著此刻的場景，走上講臺，振聲道：“即便下一刻分別，那么此刻，至少我們還在一起。”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高聲道：“我們班的班費還有一大筆錢。我不管你們明天將要去何方，但是今天你們必須和我一起消滅掉這筆班費。現在，請大家各自回到寢室收拾下，一個小時后，我們女生寢室樓下集合，去吃、去喝、去唱、去嗨！一個都不準缺席！”

東方大四的班長是胖子，胖子說完后，沖著東方擠眉弄眼。

東方接到胖子訊號后，站起身來高聲道：“班長說的對。管他明日何處去，且教今晚共良宵。”

“大家放開嗨，班費若不夠，我請客，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胖子補充道。

“振奮起來，今晚不醉不休。”施猛他們都發聲支持著胖子的行動。

“好！”

“好！”

“好！”

經過幾人的烘托，大家離愁情緒被點燃。一時間，應者如云，男女生都先后表態，今晚共醉。

……

這一夜，他們所有人都敞開心扉，一起回憶著剛進大學四年的經歷。

寢室內室友們第一次的見面、第一次班會的自我介紹、軍訓時的烈日和汗水、初入社團學生會時羞赧與窘迫、第一次班級活動時的旅行經歷……

往事一幕幕。

思緒一重重。

他們共同述說著當時的畫面，互相揭著當年的短，互相嘲笑著當初的青澀。

笑著笑著，就…哭了。

飯桌上醉了一批，酒吧里醉了一批，KTV里盡皆醉倒。

今夜，杯中酒盡。

明朝，各奔天涯。

此間依然故地，多年意摯情真。

等閑離恨別時身。曲無三兩句，濁酒一樽樽。

醉后何須姿態，真言亂語誰分。

無情偏是意中人。心思總長在，不見綠籮裙。

……

翌日清晨，陸續有人從KTV包廂的沙發上醒來。醒來的同學，不忍、也不敢叫醒還在睡著的同學，只是默默地退出了包廂。

離別，總在悄無聲息中。

他們不想再經歷一次道別。

東方醒的最早，但是他沒離開。他只是坐在包廂門口的沙發上，無聲地擁抱每一個離開的同學。

6月19日上午十點整，除了東方寢室，加上胖子和大偉，所有同學均已離開。

回寢室的路上，大偉低落地開口道：“大佬，你以后什么打算？”

其實這個問題他們之前不止一次問過東方，只是大偉忙于補考，沒有知曉當時東方的回答。

不過，即使大偉知道東方的回答，估計也不敢相信。東方一直回答說自己準備出家。

東方不想讓純真的大偉也像其他幾個老不正經的家伙一樣懷疑自己在扯犢子，只好模糊其詞道：“應該會先去武林大會看看吧，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而后東方拍了拍大偉肩膀：“不用擔心我。倒是你，日后進了武院，好好修行。順便把身體吃壯起來，下次見面，不要再是這樣一幅弱不禁風的樣子了。”

“嗯。”大偉重重地點了點頭。

施猛一只手揉著醉酒后的腦袋，一只手拍拍大偉道：“不用太傷感，我也會去武院。咱們分別不了多久，就會再次見面的。到時候說不定咱倆還在一班，還是同學。”

最后幾人一同送大偉到車站，看著大偉進了站。

“大佬，真準備出家當和尚？”送完大偉，胖子還是想再確認下東方的答案。

施猛、黃晨和徐峰也支棱著耳朵，看看東方會不會有不同的答案。

“是的，貧僧一心向佛。再見面，你們就是各位施主了。”東方繃著臉，故作莊嚴。

“這滾滾紅塵，就當真不留戀了？”黃晨伸著腦袋問道。

“肥牛、烤肉、燒雛雞，也不準備吃了？”徐峰不知從哪里掏出了個雞腿在啃。

東方咽了咽口水。

施猛繼續道：“亂花漸欲迷人眼的世界，就不準備再浪浪了？大佬你還沒找過女朋友吧？”

“看，滿眼的大白腿。”五月的湘楚，妹子們都早已穿上短褲，露出了久不見天日的大白腿。

胖子指著車站前晃人心神的大白腿，對東方加緊攻勢。

東方又咽了咽口水。

“你們不要妄圖亂我道心！我東方一心向道，呸，一心向佛，豈會留戀這些人間俗物。”東方義正言辭、正義凜然地說道。

“那你倒是擦擦口水呀。”旁邊的施猛提醒道。

東方趕緊抹了抹嘴，解釋道：“這是餓的，昨晚吃的食物，不到半夜就都吐光了。這都下午一點半了，一口水都還沒進。”

說完，東方一把搶過徐峰手里的雞腿，塞進自己嘴里就跑。

“你不是說自己一心向佛嗎？信佛還搶人雞腿？佛祖知道了，肯定會打斷你的狗腿！”他們一邊追，一邊喊道。

“放屁，老子現在還沒出家呢，佛祖管不到。”東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