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和上官蕙料想得沒錯。雖然礙于她，老夫人不得不給予少年一些懲罰。可畢竟是她疼愛的孫兒，足可見她的矛盾與掙扎。而她適時又恰到好處地說了這番求情的話，不僅僅給了老夫人臺階下，讓她對自己的印象大大變好。恐怕就是那穆姨娘，也得記著她的這份好處。

果不其然！老夫人的話一出，穆姨娘霎時松了口氣。聽老太太這語氣，是要饒過軒兒了。她不露痕跡地向上官蕙投去感激的一瞥，心里已在盤算著要把這位嫡出的大小姐拉來自己這條戰營。有了她幫忙，她要把劉氏從主母的位置上拉下來，一定會事半功倍！

她連忙對上官懿軒使了個催促又暗含警告的眼神，用下巴弩了弩老夫人所在的方向，示意他趕緊謝恩。

接收到娘親的暗示，上官懿軒雖心有不愿，仍聽話地向文琴氏鞠了一禮。

“孫兒知道了。謝老夫人不懲之恩。”

文琴氏輕輕一哼，十足威嚴地沉聲冷道，“要謝就謝你大姐姐。若不是她求情，我今天是一定要讓你去跪祠堂的。”

上官懿軒倔強地站在那兒，半天不見動作。對這位突然出現的大姐顯然還存有一絲‘敵意’。

已經站起來的上官蕙清亮宛若辰星的眸子淡淡凝視著他，那般的風輕云淡，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怒意憎恨，仿佛剛才那一巴掌并沒有打在她臉上。

她表現得如此大度，上官懿軒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

轉念一想，他是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說聲‘謝’嘛，有什么？

朝著上官蕙靠近幾步，上官懿軒沉著張稚氣未脫的小臉，硬聲硬氣地吐出一句，“謝謝你幫我求情。”

上官蕙輕彎嘴角，勾出淡淡卻含著暖意的一笑。就是這一笑，讓上官懿軒因著剛剛打人的舉動而愧疚起來。

到底才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表情都寫在臉上。看著他微顯不自然地紅了臉，上官蕙嘴角的笑意不禁又加深了一分。因為在這位少年身上，她隱約看到了天兒的影子。不知他在肖府一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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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規矩，請過安后，上官蕙還要一一向老夫人和在座各位長輩敬茶，已示孝道。

做事情滴水不漏的安嬤嬤早命人將茶準備在一旁。丫鬟們手端托盤，托盤上是一色的青瓷茶具。上好的青釉瓷上描著純金的紋絡，顯出了名門貴胄的尊貴與奢華。

上官蕙率先用雙手端起一盞茶，狀似恭敬地垂首上前，然那垂斂的羽睫卻不露痕跡地掩去清眸里飛快掠過的一絲狡黠。

有些賬，也是時候該清算清算了……

“祖母請喝茶！”

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盞，文琴氏笑著接過，“乖！”說完低頭作勢要去喝那杯茶，眼睛余光卻不經意捕捉到上官蕙未來得及縮回去的一雙手，眸光頃刻間一片寒凜。

“蕙兒，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聞聽此言，上官蕙似嚇得一驚，忙要把手背到身后。

“伸過來，給我看看！”

文琴氏將茶盞怒放在旁邊的檀香木幾上，將上官蕙躲閃的一雙小手抓過來一看。就見，那本該白皙柔嫩的一雙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燒傷的、有凍傷的也有砍柴切菜時不小心弄傷的。

“這是怎么回事？你的手，怎受了這么多的傷？身上也有嗎？”

這么些年，這孩子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心疼憐惜之余，她容色一冷，矛頭直指向坐在她左手邊第一位的大夫人劉氏，語音森冷，“劉氏，你就是這樣掌家的嗎？”

劉氏莫名其妙被訓斥，頓覺一頭霧水。后在留意到上官蕙一雙手都被握在文琴氏手里，適才有所覺悟。

“婆婆饒恕，媳婦并不知情。”

劉氏站了起來，急于為自己辯解。

“不知情？”文琴氏重重一哼，眉眼之間的怒意不加掩飾，“你來看看這雙手！這是千金大小姐該有的一雙手嗎？蕙兒她自小喪母，難道你這個做繼母的不該多多給她照拂嗎？你反而由著文邕胡鬧，把那么小的她送去廢院便也罷了，你還讓她受苦受傷，這難道不是你當家主母的失職嗎？”

隨著最后一個字音落下，老夫人重重一拍案幾，可見氣得不輕。

劉氏被斥得啞口無聲，低垂著頭，狀似在懺悔自己的過錯，然那張雍容白皙的臉龐卻因怨恨而微微扭曲了五官。作為這相府的當家主母，她幾時受到過這種屈辱？便是丞相上官文邕，也不曾如此嚴聲厲色地斥責過她。

“來呀，把平時服侍大小姐的婆子丫鬟都給我叫進來！”

劉氏心中縱有怨氣，卻是不得而發。誰叫那臭丫頭有老夫人撐腰。既如此，那她就只好找找別的途經以發泄這一腔憤怒了。

李嬤嬤與紫云紫霞很快就被大夫人身邊的掌事嬤嬤崔姑姑給帶了進來。三人面色皆是不同程度的青白，看來嚇得不輕，定是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給我跪下！”

隨著大夫人一聲厲喝，三個人立刻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

“崔姑姑，掌她們的嘴！”

不由分說，劉氏一聲令下，崔姑姑帶領兩個丫鬟立刻走到三個人面前，狠狠甩起巴掌來。

上官蕙漠然注視著這一幕，不覺收攏了袖中十指。

如此，也算是為那可憐的孩子出了口惡氣……

在‘啪啪’的無情掌摑聲中，上官蕙不動聲色地瞄了眼一臉怒容的劉氏，略作打量。這是她進來后第一次正眼去端倪這位婦人。

劉氏身著一件靛青色繡合歡花的長裙，外著上好的狐皮氅，斜插入發髻的兩個鳳凰金釵閃耀著灼灼金光，越發顯得她高貴不可侵犯。

當年，上官蕙的生母顧婉兒在生下她后即撒手人寰。而劉氏則憑借著一等一的家世，嫁入丞相府成為一名繼室。雖數年來無所出，卻因著家世出眾，到底是在丞相府站穩了腳跟。

“好了，打了這么些巴掌，也算是小懲大誡。”

文琴氏終究是個吃齋念佛的人，見不得這種‘慘狀’，遂出言制止。

此時，李嬤嬤連同兩個丫鬟的臉都已高高腫起，看上去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