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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遲到的祭奠

歐文聲調(diào)冷沉地說:“丁友才正在上下勾結(jié),只要挖出被埋工人的尸體,直接扔進海里。就算幾天后尸體被發(fā)現(xiàn),也可以說成是被臺風卷進海里的遇難者。”

“都什么年代了,還有這種事?”艾薇后背一陣發(fā)涼,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歐文重重吐了口氣,搖頭道:“什么年代,人性中惡的一面也不會改變。”

“受害者的家屬呢?能眼見著自己的親人憑空消失?”艾薇不敢相信地繼續(xù)問道。

憑借過往的人生經(jīng)歷,歐文了解底層工人的處境,“在工地打工的人大都是臨時工,基本不會與雇主簽訂勞動合同。他們的親人都在農(nóng)村,甚至連他們在哪個工地打工都說不清,根本是死無對證。”

艾薇揮舞著拳頭,從牙縫里蹦出一句:“丁友才簡直是個禽獸,我一定要將真相公之于眾。”

“你可以的。”歐文贊許地點頭。

張大成被丁友才看得死死的,暫時無法接近。未免打草驚蛇,歐文主張等待時機,先不要輕率行動。

兩人并肩坐在地上。閑來無聊,艾薇揶揄他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正義感的。”

歐文像是沒聽見她的話,雙眼望向空中的某一點,凝神思考著什么。沉默了片刻后,他才開口道:“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是個孤兒?”

艾薇的心倏地一緊,能清楚地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的孤寂。她木訥地點點頭,不知該說什么。

“十年前,我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也在工地打過工……”歐文的聲音異常平靜,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那是一個冬天,當時他還沒滿十六歲,被一個犯罪團伙控制,沒日沒夜地干活掙錢。每天拼了命掙來的錢,又會被團伙里的頭目全數(shù)拿走。

他白天要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晚上還去地下賭場幫忙望風。工地上的工友們見他年紀小,又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都很照顧他,盡量不讓他干太重的活。如今回想起來,那是他生命中為數(shù)不多能感覺到人情溫度的一段時光。

意外發(fā)生在一個寒冷冬日的凌晨。

工地由于違規(guī)施工,導致電線短路引發(fā)了火災,當時風干物燥,火勢迅速蔓延至工人宿舍。

第二天清晨,當他來到工地,整個人都嚇傻了。工友們居住的地方已難以辨認,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味,被大火燒過后的工棚,只剩下黢黑變形的支架。

傷心、無措、驚恐,他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工友們早已不知所蹤,他們有沒有受傷?被送去了哪家醫(yī)院?沒有人能告訴他。

當他擠進記者們的重重包圍,見包工頭面對媒體振振有詞地宣稱,事故發(fā)生時及時疏散了所有工人,未有一人受傷。歐文這才放下懸著的一顆心。

黑心的包工頭為了逃避罪責,事發(fā)當晚便買通了團伙的頭目,利用平時偷渡人口的漁船,將三十幾具被燒焦的尸體扔進了公海。

而這些在工地打工的可憐人,都沒有簽訂過勞動合同,在農(nóng)村的家人甚至連他們在哪里打工都不得而知。他們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世界上消失了。

“你混蛋!”他的精神瞬間崩潰了,揮舞著拳頭朝包工頭沖了過去,并哭著說要去公安局告發(fā)一切。

“小兔崽子,滾回房間去,再廢話老子打死你!”啪啪兩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他的臉上,緊接著肚子又被踹了兩腳。他疼得頭暈目眩,癱倒在地上,溫熱的液體順著人中流到了嘴里。

他在臉上抹了一把,手上留下一片血跡。他盯著那片猩紅,絕望地想:被火燒死的人,應該不會流血吧。

從那以后,他徹底明白了,只有弱小的人,才會被欺負、被無視、被殘害。所以,他要努力,努力讓自己強大,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也許這是天意,我現(xiàn)在盡力做點什么,就當是對工友們遲到的祭奠。”歐文輕聲說,視線穿過遠方無盡的黑暗。

艾薇驚訝得半張著嘴,心中隱隱作痛。眼前的歐文面容駿朗,氣質(zhì)出眾,她實在難以相信,他曾有如此坎坷的身世。

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個畫面,十年前,她也遇見過一個落魄無依的男孩,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像一只孤單失群的小角馬。

記憶中男孩的面容已經(jīng)模糊,只記得他瘦削的臉又黑又臟,但一雙眼眸卻格外純凈、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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