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維沒有察覺到兩人異常的表現(xiàn)，見遲明沒再問什么，又狡黠地笑著說：“說起艾博士，你猜我剛才碰見誰了？”

“誰？”遲明問。

孫紹維又看了眼韓美娟，兩人既是兄妹關(guān)系，這件事說出來也不打緊了，“艾丙青的女兒，艾薇，你的……”

“前女友”三個字被孫紹維吞了回去，只是心照不宣地朝遲明揚了揚眉毛。

“哦。”遲明只是隨口應(yīng)了一句，表情中看不出一點起伏，更沒有表露出想繼續(xù)談下去的意思。

遲明的反應(yīng)讓孫紹維覺得無趣，可是話到嘴邊不吐不快，他接著說：“我剛才不是提過，有人在商場里放聲痛哭嗎？就是艾薇。我從來沒見過有誰會在公眾場合哭得那么慘。我混在人群中看了好一會兒，本想上前跟她打個招呼，但看她那個樣子，實在不合時宜，只好離開了?！彼呐倪t明的肩膀，“我說，她哭得那么傷心，是不是因為遇見了你啊？”

跟吳主播在一起的那個怪人，是她？韓美娟暗暗責(zé)怪自己太粗心，在店里呆了兩個多小時，壓根沒注意到她的模樣。她的目光落在遲明臉上，看似不經(jīng)意地觀察著他。

“別瞎猜，我沒見過她，也沒興趣知道她的事。”遲明依舊是一副冷漠的態(tài)度。

“嘖嘖?！睂O紹維皺起眉頭，語氣帶著嘲諷，“最熟悉的陌生人，原來最可怕的不是不愛了，而是不關(guān)心，不在乎了。想當(dāng)年你們多相愛啊，你為了她，差點連出國深造的機(jī)會都放棄了。你們?yōu)槭裁磿蝗环质?？我真的很好奇?！?

“你的好奇心真的很強(qiáng)。那段感情，只是我在年輕不懂事的時候，犯下的一個錯誤，僅此而已?！边t明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曾經(jīng)純真熾烈的愛情，竟被遲明輕描淡寫地說成一個“錯誤”。孫紹維被憋得說不出話來，有一種受到愚弄的感覺，他明明清楚事實并不是這樣。

“來，大科學(xué)家，為你遠(yuǎn)大的前程干杯。”孫紹維賭氣般地舉起紅酒杯，還沒等遲明有所反應(yīng)，便將杯里的紅酒一飲而盡。

遲明緊抿著嘴，眼里盡是漠然。

氣氛再度陷入尷尬。

兩個多年未見的知交故友，打從見面開始，就不在同一個頻率上。一個熱忱不減當(dāng)年，一個卻冷冰冰的拒人千里。

孫紹維沉著臉，不停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難掩失落的情緒。他始終認(rèn)為，真正的朋友是心與心的相交，即便許多年不聯(lián)系，曾經(jīng)的親密與信任感也不會減退。

韓美娟見此情景，給兩人各夾了一塊水晶雞，打圓場道：“別光顧著聊天，快吃吧，菜都涼了。”

遲明的表現(xiàn)令她欣慰。無論再怎么相愛，誰讓她偏偏是那個人的女兒，兩個人注定是沒有結(jié)果的。

遲明若無其事地拿起酒杯，啜了一小口酒。誰都沒有注意到，他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正緊緊地攥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格外地凸顯，像是幾條惶惶不安的巨蟒。

酒足飯飽之后，一頓談不上愉悅的洗塵宴宣告結(jié)束。

遲明點亮手機(jī)，看了眼時間，九點四十。

幾個人多少都喝了點酒，孫紹維叫來公司的車，堅持要送遲明和韓美娟回去。

三輛黑色的奧迪轎車等在商場大門口。孫紹維很紳士地幫韓美娟拉開車門，微笑著說：“以后保持聯(lián)系。”

“紹維哥，可以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嗎？”韓美娟略帶羞澀地問。

“看我這記性，還沒給你留電話呢。”孫紹維拍拍腦袋，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巧的名片盒，抽出一張遞給她。

韓美娟接了過來，很仔細(xì)地收在包里，同時送上自己的名片。

“我回去了。”她坐進(jìn)車?yán)铮睦锩雷套痰摹?

遲明站在孫紹維身后，對著韓美娟揮揮手，目送她離開。

車子開走后，孫紹維轉(zhuǎn)身，對上遲明的目光。他咽了下口水，有些不自在地說：“那……明天見了?！?

“好?！边t明依舊是清冷的神色，邁前一步準(zhǔn)備上車，似乎想盡快離開。

孫紹維覺得胸口發(fā)悶，酒勁混著一肚子怨氣，一下子涌上頭頂。他冷哼一聲，“你變了，變得我都不認(rèn)識了。”

“誰又能做到一成不變，這就是成長所付出的代價吧?！边t明停下動作站在原地，語氣中夾雜著些許無奈。

“你說的沒錯，友情也好，愛情也罷，沒有什么是永恒不變的。哎，時間能改變一切，可真是句至理名言。”孫紹維的話明顯帶著情緒。

遲明苦笑不語，避開他的視線。他并不是一個喜歡改變的人，很多事只是情非得已。路燈昏黃的光照著他的臉，映出一臉無法言說的落寞。

這晚的天空清朗無云。星星被城市發(fā)出的光芒所隱去，一輪殘月掛在半空，遙遠(yuǎn)又孤伶。

孫紹維望著他低垂的眼眸，滿心疑惑地想：他從前是個多么陽光，多么熱情的人啊！才幾年不見，為何變得像個不近人情的冷血動物？他的言語中，分明是想割斷與過去的一切聯(lián)系，友情，愛情，甚至親情。這太讓人想不通了。

“早點回去休息吧，倒時差可不是件輕松的事?！睂O紹維打破沉默。

“好，明早公司見?！边t明點頭，轉(zhuǎn)身上車。

孫紹維望著遠(yuǎn)去的車子，自言自語地低喃：“老同學(xué)，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