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又一道的水龍卷出現(xiàn),在劉靖迪周圍的水域之中狂暴地舞蹈著,飛濺的水流更如利刃般劃過他赤裸的上身,腎上腺素的作用之下,他感覺不到多少刺痛,又或者是因為體內的疼痛掩蓋了體表的痛。
現(xiàn)在他能感受到這些水了,只是那水龍卷的速度太快,他控制得十分吃力,勉強將它們排斥在自己的小島之外。水怪發(fā)出震吼,緊接著水龍卷不由分說地向劉靖迪聚攏過來,它們匯聚成更大的水龍卷,徑直穿過了劉靖迪。
無暇多顧,劉靖迪當即轉過身去,強行拉住了奔向躺在地上的白啟銘的水龍卷,就像有人將兩條繩子綁在他的手腕,與他角力,被水打濕的石面提供不了多少阻力,而靠著這股猶如撕扯內臟般疼痛的力量,他更自知無法堅持多久,但必須堅持。劉靖迪一步一步地,將水龍卷拉向自己,同時走向水龍卷。
白啟銘踉蹌著站了起來,他身上一道道縱深的傷口還在流出黑紅的血。
“只有你活下去,才能解決這一切!”白啟銘咬著牙說。
“如果你也死了,那我活下去有什么意義?”劉靖迪語調沉重,他依舊一步一步地移向水龍卷。
白啟銘搖了搖頭,他最懂劉靖迪的執(zhí)拗。接下來,他壓榨出所剩無幾的力氣,撞向將要淹沒劉靖迪的水龍卷。
那一瞬間,“繩子”崩斷,劉靖迪也倒向地面。緊接著,水龍卷將白啟銘卷上高空,在刺眼的日光下變得模糊,亦在生世中變得模糊。
此時此刻,劉靖迪萬般的不解都消散在旁觀著的水怪所發(fā)出的巨大聲響。腦中浮現(xiàn)的第一個畫面是張科死時,他爆發(fā)出的,震碎水墻的力量。顱內轟鳴,白啟銘剛剛的話復現(xiàn)。的確,這仍是唯一的解。
在水龍卷中翻滾著的白啟銘像被把玩的古董,他也因缺氧窒息睜開了眼睛,在水龍卷中隨他一起翻滾的還有那些石塊與枯枝落葉,摩擦過傷口時又帶起新的痛感。意識不再清晰,心臟趨于停跳,無聲的水中響起幻覺般的聲音,那是來自劉靖迪,甚至是張科的呼喚。
而在石塊上,劉靖迪又一次站了起來,他習慣了重新站起,每一次都宛如新生。身體內的疼痛被適應,或者說他開始放棄計較這些疼痛——又能如何呢?
被盛放在“破碎鋼瓶”里的心臟淋漓著鮮血,它仍然等待解脫,劉靖迪也需要它的解脫。被束縛著的力量不知來自體內何處,可痛感卻是從心臟傳來。劉靖迪不再困惑于為何給予了力量又將它捆縛,唯執(zhí)著在如何徹底沖破禁錮,哪怕奉上生命。
水怪繼續(xù)操控著水龍卷,并不急于做出下一步行動,它似乎在等待著、觀察著生命如何從活體身上流失,也似乎在觀察著劉靖迪又將如何螳臂當車。
呼吸聲清晰可聞,飛揚的水花不時濺落在他的身上,游絲般的感知力在這些附著在他身上的水滴上被無限放大,意識在交錯、在混亂,上一秒是眼前高如城墻的水怪,下一秒是慢得幾近停止的水珠。身體里的力量輾轉游走,漂泊不定,但卻有明顯的目標。這樣的迷離不定僅持續(xù)不到半分鐘。
劉靖迪總有莫名的執(zhí)著,或可以說是他對自己有著強大的信仰。潛藏的力量總能在關鍵時刻被牽動,只要還能呼吸哪怕一口,他就不會放棄抵抗。
伸出手觸碰飛舞著的水滴水流,沒錯,就是這種感覺,遙遙地控制太過費力,真正握在手中才最牢靠。
不容他片刻喘息,白啟銘已瀕臨溺亡,他沖到巨石邊緣,將雙手浸入湖水,恍惚間,藍色的光芒從他雙手處起,蔓延了大片湖面。
他想:水怪所控制的水流總離自己很遠,而水怪也由水流構成,那么只要夠近,他就可以徹底將它瓦解,只要夠近——水怪的內部便是上選。
喉嚨有些發(fā)澀,呼吸間有如一塊鐵片在氣管內橫沖直撞。
像是被按著頭叩拜,太疲倦、太無力,水面這樣沉重,深入其中的雙手難以抬起,整個身體也無法直起。
卻終是爆發(fā)地、沉重地吼著,終于,水面被翹起。接下來便如輕薄的幕布,隨劉靖迪指尖飛旋,纏繞著他向上騰起。水怪的目光向這里匯聚,那其中半是訝異半是驚喜。
踩踏著托舉自己升空的水流,這無疑使劉靖迪更加堅定。包裹著白啟銘的水龍卷就在他的身旁。那距離已經很近。
也許是水怪放松了控制,也許是劉靖迪真的領悟到了要訣,劉靖迪輕而易舉地將水龍卷擊散。白啟銘從窒息中被解救出來,隨著劉靖迪指揮起的水流落向地面。
而白啟銘則在恐慌之中冷卻淡定,他看得清楚,劉靖迪仍在半空,背對著他,而面向水怪,毅然決然。他虛弱著,但又欣然地笑了,他當然相信,劉靖迪還有更大的潛力。
“按你說的,我來解決這一切!”劉靖迪咧開了一個笑容,太陽的光線勾勒輪廓,是那樣的無畏。
反復的糾纏總需要一個直截了當?shù)慕Y束,就像長跑一千米之后拼盡全力的爆發(fā),他的疲累,他的疼痛,都作為這爆發(fā)的燃料。他的心中還存余著什么念想?無非是以開端對應終局,他自認罪無可恕,又自詡足夠英雄。朦朧中他似乎看到了脈絡,判給自己的不是死刑,而是目睹摯友離亡的折磨。
此刻唯一的信仰只有自己,那么這一去便是最高的正確。
水濤喧囂中,他低聲念出白啟銘與張科的名字。漂浮托舉自己的水流憑意念向前延展,直指水怪胸膛。
水怪盤旋挑釁著,此時它的姿態(tài)更如一條巨蟒,面對氣勢洶洶的劉靖迪,它反而更加興奮,迎面撞上劉靖迪。
下一秒,水怪變幻形態(tài),凌空形成似無邊際的水球,只有條條水流從水面躥起,注入其中。溺在水球里的劉靖迪,瞬間沉靜了下來,聽覺與視覺被剝奪,他的力量與精神都被沖散,潰不成軍。但緊接著,水中原本模糊的視野再度清晰,他看清了其中旋轉著的斷木枯枝,看清了大大小小的石塊。
這一瞬間的感覺就像昨夜夢中,只是并無那水聚成的人形。壓迫感卻陡增數(shù)倍,用力釋放出的力量轉瞬就被吞噬,那翻滾咆哮的高速水流嘲弄著他的頑抗。
水球自旋,一帶向周圍飛濺水滴,同樣在苦苦掙扎的還有白啟銘,從張科到劉靖迪,都在為他而戰(zhàn),只有自己,懦夫一般蜷縮在角落里。搖晃著,搖晃著,意識漸漸消退,陽光也消散了、冰冷了,唯一炙熱的大概只剩他的心臟了。
從水面出拔注入水球的水流似乎減弱了速度,白啟銘并不知道這是不是劉靖迪所為,他只能從水球透出的影子中看到,劉靖迪在水中翻滾著,愈來愈多的石塊被引入與他共旋。
但,又過了幾秒,劉靖迪停止了轉動,似站立一般。
是的,劉靖迪站了起來,他自己也無從知曉這是如何做到。在狂暴的水流沖刷過他身上條條縱縱的傷口時,帶來的卻不是疼痛,反而是種撫慰,某種力量從外部悄悄流回他的體內。
與之一同讓劉靖迪震驚不已的是他并未感覺窒息,就像前夜暴雨中他并未感覺寒冷一般。體內的力量再次陶醉,浸泡在充盈的感召之中而泵動澎湃。一帶著撞擊著那個鋼瓶,此次劉靖迪不再強加束縛,任由那撞擊愈演愈烈,血液的銹味涌到喉嚨,幸運的是,雙手中也涌出了力量。周圍的水球像被自己緊握手中,旋轉漸漸停止。
水怪則迅速從外圍的水流中抽身,再召起更多水流補充自己的身體,重新變回它最開始的形態(tài),并以此聚集水流匯入水球,控制住力量逐漸增強的劉靖迪。
當劉靖迪試圖讓水球改變形態(tài),以發(fā)動攻擊時,一大口鮮血涌了出來,沾紅了他的胸口。疼痛感攀峰達極,猶如一萬把鋼刀貫穿而過,亦或投入了馬力全開的絞肉機。劇痛總需要怒吼來緩解,此時他的咆哮盡顯驕傲,帶著無可阻攔的叛逆。
所有的這一切僅在一秒之內,水球被他推碎,水怪完全失去了對水球的控制。
那一刻在白啟銘眼中定格成絕佳畫面,大大小小的水珠、水球像是衛(wèi)星環(huán)繞在土星軌道般環(huán)繞在劉靖迪的身旁,而劉靖迪散發(fā)的淺藍光芒便是引力,這光芒遮蓋了太陽的光芒,幾點血色繚散,添了豈止一分悲壯。
爾后,劉靖迪與這些水珠水球僵持著,他能感覺到前方有一道長長的鋼刺,只要再向前一步,就會把他貫穿。可是已經走過了此多泥沼,再進一步又能如何?于是,他開始將這些水珠水球匯在一起。
第一秒,又一股血液從口中流出,水流初具形態(tài);下一秒,身上本細小的傷口豁然撕裂,不知是湖水還是汗水流入其中,仿佛紅熱的炭滾過他的皮膚,而水流已變得更加具體;再下一秒,長長的嘶吼劃穿天空,臟器爆裂般發(fā)出無休止的劇痛,水流終于形成,電光火石間迸射出去。
水怪一如往常地觀察著,這一次它更像是倦憊,原本從湖中不斷注入它體內的水流不斷減小,甚至趨無,但它仍然做出了反抗,召喚出河濤奔襲般的水柱沖向劉靖迪的攻擊。
兩股水流互不相容,一道閃爍著湛藍的光,一道流動著深藍乃至紫藍的光。相差太大了,劉靖迪已然竭盡全力,他的意識都開始破碎,但水怪的攻擊仿佛無窮無盡。
現(xiàn)在,一切到了終點,迎來了他的結局。劉靖迪還是笑了,雙目沉重地將要閉合,身體里暴動的臟器悄然安歇,這樣出奇的靜默正適氛圍。
在白啟銘眼中,暗藍的水流將要吞噬劉靖迪,而劉靖迪也恍惚地似要下墜。可這些都未發(fā)生,注入水怪的水流更小了,也最終消失,連帶著水怪身軀劇烈顫動著,轟然崩塌,水怪瓦解時構成它身軀的水流全部在瞬間向四周坍塌,如同崩裂的山丘。在這陣巨響中,摻入了怪笑著的女聲,只是劉靖迪與白啟銘都未聽到。
劉靖迪的雙眼又一次匯聚起了希望,不顧體內卷土重來的混亂,強硬地揮動雙手,操縱那些水流遠離自己,而他也從湖水召起一道水流,輕踏著,落回地面。
水怪徹底消逝,湖水也急劇萎縮,所有浮動著的光芒皆為退散,湖水退去,灰暗的水淺淺地圍繞在劉靖迪和白啟銘所在巨石周圍。
風,靜了下來,破壞殆盡的樹林沒了陰遮,午后的陽光從未如此和煦,溫柔地落在劉靖迪身上,他微微顫抖,擦干了嘴角的血,沖地上的白啟銘暢快地笑了。
目測現(xiàn)在的湖水只過雙膝,劉靖迪望了望營地的方向,心中惘然:都結束了吧?
捂著胸口,強忍著余波未平的疼痛,慢慢走向白啟銘,伸出手,說:“我會帶你出去的,我說過的,走吧。”
白啟銘迎著晴空中淺淡的云,也淺淡地笑著,這具軀體蒼白漸冷,他自是知道,回去已無可能。
現(xiàn)在的力氣,現(xiàn)在的清醒,夠我和你再走多久,迪傻?
“走!”白啟銘莽起一股力氣,拽著劉靖迪的手站起來。
而劉靖迪將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脖頸上,緩緩地走入水中。
“過了多久了?太陽好像還不打算落山啊。呵,那力量終究只配被我操控,你看到了吧!只是,如果……”
湖水果然僅沒雙膝,卻在盛夏午后冰冷難言,水中還漂浮著枯枝石子,湖水之下是大大小小的石塊,每一步都那樣艱難。
白啟銘很輕很輕地說:“太陽怎么舍得落山。”
一聲輕咳。
劉靖迪摟著白啟銘的手臂用力了些。
“既然,咳,已經走過了,該在乎的就該是現(xiàn)在,和……和以后。”白啟銘說。
“我知道。”劉靖迪看著眼前渾濁的湖水,其中還微漾著波瀾,陽光慵懶地點綴在山間青翠,時間并不在意發(fā)生過的一切。
他又說:“帳篷里有醫(yī)藥箱,我給你包扎好之后,你用我手機叫救護車,我回來再找張科……的尸體……”
話停下了,對岸還有那么遠。
雙唇抖動著,他繼續(xù)說了下去:“也和張科爸媽打個電話吧,我來打……”
“呼——”白啟銘微微轉過頭,劉靖迪空洞地看著前方。
接著,白啟銘低下頭,每一次閉眼都需要更多的力氣張開。
“關于死亡,你一定會變得從容。”
劉靖迪搖著頭,想要反駁。牽引巨船的帆被割斷,留船在荒灘擱淺,隨著時間與潮水腐爛,這是對征服海浪的心的最大懲罰。
白啟銘笑了一聲,緊接著說:“你發(fā)現(xiàn)了嗎,水怪并不想殺了你,更像在觀察,看看你能用這力量做到什么。”
不遠處圍著的山野樹林,被風吹出聲響。
劉靖迪蹙起眉看著白啟銘,轉而無可奈何又料想確然地苦笑著,他回答道:“我那個夢,也是因為這樣吧?先告訴我基本規(guī)則,然后看我能搞出什么東西。那幫人,無聊透頂。”
他的憤怒涌上心頭:“我猜那個主謀還在這附近偷笑,當他敢出來,我就把他按在水里。這力量我他媽才不想要。強扔給我這種普通人,還要設計我該怎么走,呵呵!”
劉靖迪的聲音很大,一并向四周掃視著,氣勢洶洶。
白啟銘依舊淡淡地笑著,他說:“我們最好還是期待……他已經寫好了……自己的‘觀察報告’然后離開了,咳咳,他身上可能還有著,還有著我們不知道的,的武器。”
“別說話了,你傷得太重了,”劉靖迪凝重地說,“這湖怎么這么大。”
“能選擇你肯定不會因為你是個普通人吧?我想,你身上,一定有他們,看重的……特質。”白啟銘自顧地繼續(xù)說著。時鐘滴滴答答,白啟銘壓在劉靖迪身上的重量越來越大。
劉靖迪略微思考,他說:“去年支教前,我看過一道流星,當時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被誰捏住了心臟。也許是我的這種特殊感應,讓他們有了興趣?”劉靖迪也覺得荒誕,可是也別無其他可能了。
“我想,這力量是某種強化藥劑,也有可能,是……是新物質。”白啟銘堅持著說完這句話后身子一歪,幾乎要倒在水里,但立刻被劉靖迪扶好,只是他的疲憊遠未消除。
“別管那是什么了,我先帶你出去!”說完,劉靖迪將白啟銘背在身上,大步地向岸邊邁去。腳下的兇險總不停止地阻攔,他發(fā)覺自己的小腿被一塊石頭鋒利的邊緣劃出了個口子,血就從水中泛到水面。但很快,那個口子也不再流血,甚至劉靖迪連痛感都沒有感受多少。
白啟銘把頭垂在劉靖迪的肩上,渾身慘白。盡管夏風正盛,他也還是冷得發(fā)抖,卻依然用很低的音量繼續(xù)說:“了解它,才能……才能…用好它。這很重要,危險,還會有……很多,很多。”
“我知道,我知道。”劉靖迪噙著淚,五官擰在一起,他惱怒地、急躁地在內心追問:這水,為什么渡不完啊?為什么啊!
劉靖迪凝神屏息,意識操控著腿邊的湖水隨自己的前行而散開,露出巖石。這又是重擊那鋼瓶中盛放著的滴血的心臟,又是喉中銹澀。
“我和雪瑩說過,咳咳,要讓你……和張科……當我們的伴郎。以前也想……不生孩子,等你倆有了孩子,我做干爹,哈哈……”
白啟銘忽地笑了,知覺在一次猛烈搖晃中混亂,身子似乎暖融融的,剛剛還劇烈的痛感現(xiàn)在好像完全消失了。
“都會做到的!在我身上休息一下,我們馬上就到了。”
劉靖迪步伐加快,胸口悶痛,他不知道這是因為悲傷,還是因為力量對自己的反噬。
白啟銘的呼吸變得很微弱,劉靖迪也幾乎感受不到白啟銘的體溫。這讓劉靖迪更加擔心,他盡力鎮(zhèn)靜地說:“離岸邊不遠了,我知道咱們三個里你永遠是最堅強的。”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劉靖迪沉吟片刻,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沒關系的,”白啟銘嘴角微微揚起,那大概是笑容,只是很不成型,“我們都還在。”
他又說:“就像你從不會覺得為我們做什么,是需要代價的,我們也,不會這么……這么覺得。”
“我知道……”劉靖迪沉下了頭。
“迪傻你的性格,說是執(zhí)著,但更像執(zhí)拗。總是太容易……容易被情緒支配,在各種沖動……之中,你應該找到條理。”
白啟銘意識模糊下來,像隨風漂泊的落葉,但仍有方向。
而劉靖迪緩緩地說:“好,我答應你……”
湖岸越來越近,風也越來越狂。
“我真的很想再陪你說一會兒,”白啟銘的聲音已很難聽清,“只是……呼……哈哈……兄弟,好好生活……”
抱著劉靖迪的微弱力氣現(xiàn)在完全消失,白啟銘的頭搭在劉靖迪肩上,他身體的余溫抵不過水的涼切。
劉靖迪停下腳步,狠狠地咬著牙,在淚水快要流出時閉上了眼。
他感覺到身體的搖搖欲墜,現(xiàn)在他知道,或許可以倒下了。滾燙的風追嬉著平靜的湖水,安恬得一如往常。
接下來如何到的岸上他不知道,如何坐下來把白啟銘抱在懷里他不知道,如何保持著那最大的從容他依然不知道。
只是悶聲抽噎著將零碎的全部曾經撫過,將白啟銘剛剛說過的一字一句都謹記心中。
空白、墜落、無力……該如何定義呢?他攥起拳頭,用力錘砸地面,一眼望去余生,這缺憾如溝壑難填。
就在這種憤怒悲慟之中,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力量,開始狂暴地翻滾,要尋找身體最薄弱的一處,傾瀉而出。可劉靖迪將它斂藏,在體內橫沖直撞牽扯著更深的疼痛,由此他反而從容。像是這樣,就能忘卻哀傷。
也許沒過多久,他選擇站起身來,抱起白啟銘的尸體,向營地繼續(xù)走去。紅腫的眼眶之中是深邃的憂傷。就像剛剛波濤洶涌后,湖水卻依舊平靜,劉靖迪的臉上也是這份死一樣的平靜。
而當他回望身后,竟已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