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涼月閣前時，蘇蠻不禁怔了怔。低頭打量了一下今日的穿著，淺杏色長裙，是極端莊秀麗的顏色。

而裙擺邊上繡著的一圈拇指大小的花朵，又襯得人多了幾分俏皮。

蘇蠻倒是很滿意今日的穿著，這些時日來，穿多了裙裝的蘇蠻，似乎已經能駕馭自然了。

輕步之間，儀態自然，已有了些許女兒家的姿態。

可饒是如此，蘇蠻看到頭頂懸掛的涼月閣三個字，心底還是有些發怵。

戰場上，刀槍劍戟，血流遍地，蘇蠻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如今，一想到要去與一眾嬌妍如花，香氣撲鼻的姑娘們，插花品茶，竟是緊張的手心直冒出汗來。

蘇蠻在涼月閣的門口躊躇了許久，才終于狠下決心，大步邁了進去。

甫一進門，果然引來屋內眾人的注目。蘇蠻放眼望去，都是清一水的容貌姣好的妙齡少女，端坐于面前的小方桌前。

如今臨近春日，新作的春裙，顏色嬌艷明媚，一個個宛若初開的花骨朵兒似的亮眼。

同樣的，她們也正暗自觀察著蘇蠻，臉上神色各不相同，有好奇，有不屑，更有隱隱不悅，蘇蠻都看的真切。

不過，不曾放在心上。

“嫂嫂，快來同我坐在一處。”

傅沅是這場插花會的發起人，自然坐的是堂上主位。

見到蘇蠻，立刻悠悠起身，欣喜地過來迎她。

傅沅走到蘇蠻身邊時，親昵地挽上她的胳膊，看了一眼蘇蠻，語氣訝異道。

“咦？我與嫂嫂今日穿的竟有些相同。”

傅沅的話一下子，將在場的小姐們的目光全部吸引到了她們二人身上。

不錯，是很像，同樣的淺杏色，相比于蘇蠻的偏簡約，傅沅的裙子小心思用的可就多多了。

一根綴著珍珠的腰帶勒得腰身愈發顯得盈盈一握，外罩的杏色輕紗，在清晨的陽光下，散著明亮的光彩。

這一襯托下，蘇蠻簡直黯淡的讓人都快忘卻了。

“燕州第一美人的神采，想來是打算沾染幾分的。可未成想，錦上添花難，一不小心竟成了東施效顰，可笑。”

云曼話音落下，屋內立刻便傳來了女子低聲的嬌笑與竊竊私語。

而她們議論與嘲笑的對象自然是站在正中的蘇蠻，傅沅見事態如此，笑容有些僵硬。

說心底沒有一絲介懷，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蘇蠻又不是什么圣人。

下意識地看向坐在首位的云曼，她正慢條斯理地打理著桌上的那一捧插花。

素白纖細的手握著剪子，細細剪去多余的枝葉，動作熟練，運用自然。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溫婉賢淑的女子，輕易地用一句話，把蘇蠻放在風口浪尖上。傅沅察覺到蘇蠻有些慍怒，立刻出來打圓場。

“嫂嫂，快去坐著吧。今日的糕點做的甚好，茶水也不錯，你定會喜歡。”

一邊笑瞇瞇地同蘇蠻說個不停，一邊拉著她就朝堂上主位走去。

蘇蠻自然是不愿意給傅沅惹麻煩的，所以唇邊揚起一抹笑意，順著傅沅，款款在她身旁坐下。

可剛一落座，連口熱茶都沒喝上，云曼略帶嘲弄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聽說蘇姑娘是邊陲長大，我原是不信的。顧笙公子，何其溫潤翩然一人，自當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子。今日得見姑娘，才知顧笙公子智計無雙，終究看人的眼光差了些。”

云曼的話，不禁讓在場所有的小姐都倒吸一口氣。縱使她說的是不錯，可這般公然的挑釁，實在是太過膽大了些。

不過，倒也不令人覺得意外，畢竟云家二小姐愛慕顧笙，早已不是什么隱蔽之事。

何況，顧笙的品貌，在坐的官家小姐誰不曾春心萌動過，到最后卻便宜了蘇蠻這樣一個粗野女子。

大家心里都憋著氣兒呢，現在，有權勢滔天的云家二小姐出來殺殺蘇蠻的威風，刁難刁難她，誰不樂在看個熱鬧。

云曼幾次三番，夾槍帶棒地說話，蘇蠻再心大，也看出她來者不善。

心中忍不住埋怨自家笙笙這招蜂引蝶的本事，給自己惹來多少桃花債。

蘇蠻也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無視于云曼此刻放在自己身上那火辣的眼神，慢悠悠地舉起桌上的茶盞，小啜一口后，冷聲說道。

“不要什么都怪在別人的眼光上，為什么不想想，是不是自己根本入不得人家的眼呢？”

“你說什么！”

被蘇蠻噎這一口，云曼憤然起身，連桌上的茶盞都掀翻了，清亮的茶湯順著桌沿淌在地上。

傅沅見狀，立刻朝身邊的婢子使了一個眼色，婢子趕忙走過去收拾殘局。

“云曼姐姐莫要生氣，我嫂嫂心直口快慣了，你切莫放在心上，她與你說著玩兒的。姐姐是天仙似的人物，不該為了這等小事，失了儀態，遭人笑話了去。”

傅沅笑著同云曼說道，字里行間都是替她著想，云家亦是極看重名聲的。

云曼也反應過來方才舉動有失妥帖，怒容斂去，換上一副溫文的笑臉。

抬手撫了撫鬢角的發，聲音嬌媚道。

“妹妹說的極是，閨閣小姐打小學得便是明禮，賢淑，容人大度。我自不會同一個邊陲蠻女計較，實在有失體統。”

說完便施施然坐下，而桌上早已被收拾干凈，還奉上了一杯新的茶盞。

蘇蠻看她那副矯揉造作的樣子，心中頓覺不適，面前的糕點都是索然無味了。

想了許久，蘇蠻還是偏過頭，覆在傅沅的耳邊，小聲嘀咕。

“妹妹，我實在待不下去了，想先行離開。不好意思，擾了妹妹雅興。”

傅沅朝她溫柔一笑，沒有多語，點了點頭。蘇蠻見她同意，不禁舒了一口氣。

沒有一絲猶疑，毫無留戀的起身，無視于眾人愕然的神情，大踏步地走出了涼月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