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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新生

楚離仇醒來時,下意識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渾身沒有一點力氣。他掙扎了一下,身體仍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難道病情已經(jīng)惡化至此了么?他不由苦笑。等等……

記憶開始閃回。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在和妹妹爭吵時被鉞寧打暈,然后呢?這又是在哪?阿寧呢?小安呢?

他勉力側(cè)頭去看,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房內(nèi)空無一人,氤氳著淺淡的藥香。

他動不了,也只能發(fā)出很輕的聲音。身體雖然很沉重,但好像失去了什么,竟顯得頗為空虛。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了,進(jìn)來的是鉞寧的親信阿蠻。她將藥碗往床頭一丟,不似往常那般和氣,冷硬道:“喝藥吧。”

楚離仇張了張嘴,嘶啞道:“可否……搭把手。”

憑他素日傲氣,便是真病弱無力之時,也不肯開口求人。縱是鉞寧為他奔走多時,他也只是那般模樣,今日倒是難得。想到大當(dāng)家受的苦,阿蠻憋了一肚子氣,手下自然便沒個輕重,蠻橫地把人撈起來,把藥灌了下去。

“這藥可金貴著呢。”阿蠻喂完藥,冷聲道,“二當(dāng)家最好別又偷偷吐了,大當(dāng)家可沒命再折騰一回。”

她喂得急,楚離仇連聲咳嗽,但還是聽清了她的話,霎時臉色雪白:“你說什么?阿寧……阿寧她怎么了?”見阿蠻別過頭不理他,更是心慌,“這是哪兒?我妹妹呢?”

“這是藥王谷,為了給你解毒,大當(dāng)家和安姑娘此刻都在昏迷。”阿蠻沒好氣道,“放心吧,你身上的毒已經(jīng)解了。”

“什么?……毒解了?如何解的?”楚離仇想到醒來這么久,氣海中一直空蕩蕩的,臉色愈發(fā)蒼白,“我的修為……”

“沒錯,你現(xiàn)在功力盡失了。”阿蠻忍了又忍,才沒張嘴說出“廢物”二字。雖則她是看不慣楚離仇辜負(fù)鉞寧一番苦心,但從前他百般愛護(hù)鉞寧,她還是看在眼里的。聽聞他身世悲慘,唯一能在大當(dāng)家面前數(shù)得上的也就是這身修為了,如今成了廢人,倒是可惜了。

楚離仇半晌都沒回應(yīng),只是怔愣地看著阿蠻。

阿蠻不得不承認(rèn),他當(dāng)年那般狼狽都能被鉞寧一眼看中帶在身邊,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即便如今病重日久形銷骨立,卻是更添風(fēng)韻,叫她看了,心中都生出憐憫來,忍不住便道:“這可全是為了救你性命,你別不識好歹,再跟大當(dāng)家置氣。”

“我……”楚離仇想要辯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從辯駁。他想去看看鉞寧和堇安,可身體再不似從前那般來去自如,他也斷不可能讓人來幫忙挪動,于是只能沉默。

這落在阿蠻眼里便全然是另一個意思了。她當(dāng)即便惱了,撂下一句“白眼狼”就摔門走了。

白眼狼嗎?他這樣的人,憑什么值得大家舍命相救呢?楚離仇盯著天花板,用恢復(fù)了一點力氣的手指,慢慢地去夠自己的雙腿。不要想從前的飛檐走壁,如今竟連簡單地下床去看看她都做不到了。他閉上眼睛,拼命攥緊了手指,才沒有讓眼淚落下。

阿寧……阿寧……

他在心中一遍遍默念著,不知是不是因此,總之過了大半個時辰,他終于能動了。

他費勁地坐起來。現(xiàn)在連穿衣服這樣的小事,都能折騰得他滿頭大汗。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儀容,對著鏡子一看,整個人已經(jīng)瘦脫了形。他自嘲一笑,如今不但沒了靈力,竟連這副皮相都不好看了。

他打開門,門口守著的也是鉞寧的親信,見他出來,欣喜道:“二當(dāng)家醒了!”

“嗯。”楚離仇微微扯了扯嘴角,語氣難掩急切,“阿寧呢?我想見她。”

親信神色一僵,片刻道:“二當(dāng)家隨我來。”

光是移花接木的反噬,倒不至如此嚴(yán)重。主要是鉞寧之前在安寧縣受了重傷未曾痊愈,她不像葉臻那樣體質(zhì)特殊,這一路奔波再被陣法反噬,力竭又卸下了心頭大事,自然便昏迷不醒了。

藥王聽說后連連搖頭:“真是一個賽一個的不要命。”到底是開了丸藥,又安排了藥浴。

楚離仇進(jìn)去時,藥浴剛剛結(jié)束。他下意識想要接過毛巾去幫鉞寧擦頭發(fā)。

從前在青城山,這是他慣常做的事。她原來不愛留長發(fā),說是麻煩,洗了還要烘干,干了還要想發(fā)式,不如剪短,隨便一扎就行了。于是后來洗發(fā)吹發(fā)這事就歸了他。她的頭發(fā)很多年再沒剪過,養(yǎng)得烏黑濃密,有時一天都能換好幾個發(fā)式。

這已經(jīng)是很親密的事了,只是他們誰也沒挑明,就這樣心知肚明地裝聾作啞。

可如今,他只能任由阿蠻將他擠到一邊,輕輕扶起鉞寧,用靈力幫她吹干了頭發(fā)。他也沒辦法運功幫她療傷,說是來看她,就只能這樣無力地看著她。

本就是他逾了矩,還要故作清高地拿喬。她原是青城山中最美麗無憂的女孩,他是怎么敢將她拉進(jìn)污泥里來的?

楚離仇轉(zhuǎn)身就走,留下屋內(nèi)屋外一眾正準(zhǔn)備趁機為自家掌門出氣的心腹面面相覷。

他拖著病體,走得卻比誰都快。他問過藥王在何處,徑直闖了進(jìn)去:“先生,我可還能習(xí)武?”

藥王詫異道:“這就能走動了?身體不錯啊。”而后才點頭道:“能肯定是能。”見楚離仇舒了口氣,他不由好奇道:“從頭再來,你不難過?”

楚離仇抱拳行了一禮,道:“多謝先生救我性命。活著已是奢望,不敢再求其他。”他想了想,又問:“阿寧……鉞掌門她,可有大礙?”

“你倒是通透。”藥王捋了捋胡須,說,“她就是太累了,睡幾天就好,不用太擔(dān)心。”

楚離仇聽他這么說,總算是放下心來,隨后才道:“并非我通透,實是不敢自怨自艾。他們幫我承擔(dān)了要命的代價,我不過修為盡失,又算得了什么。”

藥王聞言,不由多看他兩眼,點頭道:“難怪……那東西若落在旁人身上,少不得大開殺戒血流成河。所幸是選擇了你。”

楚離仇蹙眉,眼前驟然閃過自己手起刀落斬殺葉家人的狠戾模樣。他一下子面色雪白,攥緊了拳頭,勉強找回神志:“您說的是什么?”

藥王見他神色不對,輕咳一聲道:“沒什么。你好好休息,雖說功力還能練回來,但不能操之過急,你現(xiàn)在還很虛弱。”

楚離仇壓下心頭疑云,拜道:“多謝先生,我記下了。”

他接著去看了堇安。這丫頭倒是長了本事,都能和界靈溝通了。他輕輕摸了摸她潮紅的臉,她嘟囔一聲,翻過身去,繼續(xù)酣睡。他失笑,搖了搖頭,起身出門。

他本是一心赴死的。他的身體他很清楚,絕不是中了尸毒,可他遍尋九州,也不知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毒。血靈草救不了他的命,最多讓他修為盡失,茍延殘喘幾年后再痛苦死去。他不愿讓鉞寧失望,更不想讓青城山欠下大把人情,于是只能咬死了不愿用血靈草。他早已安排好身后事,將遺產(chǎn)分作三股,鉞寧和堇安各占一股,剩下的一股,三年后移交汝南楚氏宗老。他死之前,若能殺了陳崇緒最好,殺不了也要帶幾個當(dāng)年兵亂的余孽同歸于盡,最次就是自裁于葉氏靈前。只是他此番潛回汝南,厘清了當(dāng)年內(nèi)情,想著若能在死之前告訴葉臻,也算多償還些許葉家的債。

上天垂憐,他竟僥幸茍活下來。此時他站在院中,望著初升的旭日,還有些恍惚。

活著真好啊。本來說服自己去死,就挺不甘心的。

只是……他長出一口氣,葉臻啊葉臻,你這樣,讓我更加無地自容。

他來到葉臻房門前,一時沒敢叩門。

蘇冉正開門出來,瞧見他,戒備道:“二當(dāng)家在這兒做什么?”

“奧,我……”楚離仇其實也沒想好自己要說什么,半晌只問,“君寒她……可還好?”

“都好,多謝二當(dāng)家關(guān)心。”蘇冉不咸不淡道。

“那便好。”楚離仇說,“煩請姑娘轉(zhuǎn)告,有汝南來的消息。”

“我會轉(zhuǎn)告。”蘇冉說。

楚離仇只知毒轉(zhuǎn)移到了江雨心身上,并不知葉臻還擔(dān)了三分之一,但僅是如此,他也夠羞愧了。因而他見蘇冉態(tài)度淡漠,也只是恭敬地施了一禮,便告辭了。

蘇冉是出來拿吃的。昨晚葉臻和她提心吊膽的,就怕那咒術(shù)會有什么不好的反應(yīng)。結(jié)果江雨心那邊風(fēng)平浪靜,葉臻卻是倒頭就睡,后半夜又精神抖擻,嚷嚷著要耍刀。

蘇冉又困又累,早熬不住了,看她除了精力旺盛之外沒什么大事就想去睡覺,結(jié)果葉臻賊兮兮拉著她說自己現(xiàn)在狀態(tài)特別好,這種玄妙的感覺不可多得,讓她一起來。

于是她們就對練到現(xiàn)在。

這會兒葉臻又跟沒事人似的睡著了,蘇冉躺在床上越發(fā)清醒,肚子還餓了,于是只能出來找東西吃。

蘇冉心里其實十分擔(dān)憂。葉臻這又是什么癥狀?她拿完吃的,便拐到藥王那里去詢問了。

“這樣啊……”藥王沉吟道,“沒事。想來是她正在馴服這咒術(shù)。這咒術(shù)呢,自然也不服氣,想要控制她。”

藥王說得輕描淡寫,蘇冉卻聽得心驚肉跳。

“相信她,她肯定能把這小小咒術(shù)收為己用的。”藥王道,“到時候,她的功力能更進(jìn)一層。”

蘇冉將信將疑地回去了。正要開門,耳畔一道勁風(fēng)襲來。她立即側(cè)身讓過,擺出防御姿態(tài),旋即微微怔了一下,“葉子?”

“阿冉?你站遠(yuǎn)些。”葉臻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喘,但壓著隱隱的興奮,“別傷到你了。”

她話音落,整個人蹭一下躥出去三丈遠(yuǎn),接著院子里忽然狂風(fēng)呼嘯,不夠粗壯的樹頓時都被連根拔起。

葉臻瞳孔中金光乍現(xiàn),一瞬間露出的暴戾嗜血的眼神十分陌生。

蘇冉心神晃了一下,正欲出手阻攔,就見葉臻眸光又變得清亮,臉上帶著志在必得的狂妄。

只見她手型一轉(zhuǎn),獵獵狂風(fēng)便自四周圍擁而至,被她收歸掌心,歸于平靜。她打了個響指,只見冰花和火苗竟同時出現(xiàn)在了她手上。

蘇冉見狀,欣喜道:“這是突破了?太好了!”

葉臻飄然落地,也十分驚喜:“怪不得藥王說于我是試煉。”

蘇冉想起藥王剛才說的,道:“那,你算是收服它了?”

“暫時應(yīng)該是。”葉臻說,“這咒術(shù)果真厲害,不過三分之一,就如此能蠱惑人心。”

她不知道這東西在楚離仇體內(nèi)是怎么存在的,但一到了她身體里,就好像是有一個邪惡小人,想趁她力竭之時占據(jù)她身體的控制權(quán)。這個小人剛才對她身負(fù)的雙系靈力、太極封印都生出了強烈的渴望,她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它那貪婪的嘴臉。它的確頗有靈智,在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直接控制她之后,便開始示弱討好,假意獻(xiàn)上自己的力量為她所用,企圖將自己融在她的靈力中,伺機蠱惑她。

不管怎樣,葉臻已經(jīng)看穿了它那點把戲。送上門的力量,不要白不要。況且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誰在裝神弄鬼。

蘇冉聽她描述,這實在是險之又險。

葉臻安慰她說:“只要我守的住,不會有事的。”

蘇冉點頭,道:“還是要盡快找到解咒之法。”

“自然。”葉臻說,“等會兒我就讓人傳信去查。”

葉臻這般急切地與這咒術(shù)斗智斗勇,也是怕江雨心出事時,自己又只能抓瞎。

但出乎意料的是,咒術(shù)始終沒有在江雨心身上有什么表現(xiàn)。它就像之前在楚離仇身上時一樣,安安靜靜的,把脈最多都只能把出來中了一種奇毒。

葉臻哭笑不得:“這怎么還看人下菜的?”

不過沒動靜總是好事。

葉臻叫來了影衛(wèi),讓他們發(fā)消息回去,想辦法查探這咒術(shù)的底細(xì)。

其實她昨晚已經(jīng)在《六爻錄》上查找過,但一無所獲,不由生出不滿,又有點郁悶。對手隨隨便便就能掏出來一大堆讓他們頭疼的招數(shù),這玩意傳得那么厲害,怎么要啥啥沒有?

江雨心一時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蘇冉和葉臻吃過點心,就跟她說楚離仇已經(jīng)醒了,說是有汝南的消息。

葉臻一聽便道:“我去找他。”

“小心些。”蘇冉點頭道,“這里我守著。”

楚離仇正在鉞寧房中。

他來的時候,阿蠻沒好氣地說:“你怎么又來了?”

楚離仇眨了眨眼,十分無辜:“我不能來么?”

阿蠻覺得,他好像哪里變了。但她的確也沒什么攔著他的理由,說不定大當(dāng)家知道他來了還高興些,能早點醒來。

其他人見阿蠻轉(zhuǎn)了風(fēng)向,便都很識趣地退出去了。

楚離仇到底是剛醒,站了沒一會兒,便在鉞寧床邊坐下了。

葉臻進(jìn)來時,他正盯著鉞寧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聽說你有汝南的消息?”葉臻徑直道。

阿蠻對葉臻抱了抱拳,垂首侍立在旁。

楚離仇瞥了她一眼,說:“阿蠻,你先出去。”見叫不動她,他只好加重語氣,“是我的私事。”

“好吧。”阿蠻撇嘴,“別太久啊,大當(dāng)家等下還要喝藥。”

阿蠻一走,楚離仇便道:“的確是有汝南的消息。不過……”他站起身,俯身道:“我又欠你們一次。”

“一碼歸一碼。”葉臻說,“能救我小姨多虧你身上的毒,這次算扯平了。”

楚離仇垂眸:“或許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八年前我都看到了什么。”

葉臻沒什么情緒,道:“你說吧。”

“汝南府城破前,其實我已經(jīng)聽父輩們講過,南方各個遭受兵亂的城鎮(zhèn)是何模樣。可只有災(zāi)禍降臨在自己頭上,才知道有多恐怖。”楚離仇道,“誰也不知道,尸毒是怎么傳進(jìn)來的。大家意識到的時候,城里已經(jīng)有很多人都中毒了。一開始父親他們還能勉強維持秩序,直到后來他自己也中了招。城里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再加上父親身邊出了叛徒,官兵屢次被人猜到作戰(zhàn)意圖,他們的家眷又被挾持……頭顱被掛在叛軍槍上。這般情形下,縱是汝南府官兵再驍勇,也都生了退意,最后城破,實是無可避免。”

葉臻沉默著。

楚離仇看她一眼,繼續(xù)道:“我并非要為自己辯駁……可如果親眼見過那樣的場面,再得知這一切都是葉家勾結(jié)南疆所為……我如何能不恨。”他輕嗤一聲,自顧說下去道:“其實我不光欠你這些。若非你提醒我,只怕我就這樣稀里糊涂當(dāng)自己報了仇。”

“嗯。”葉臻仍舊沒什么情緒,“所以呢?若你只是為了說這些,我會以為你在用我的良心要挾我。”

“沒準(zhǔn)我真這么想過呢。”楚離仇笑了,接著道,“我是想說,過去我一直將葉家視作仇敵,因而并未細(xì)想。其實當(dāng)年的事本就有古怪,尤其是那尸毒。”他神情嚴(yán)肅道,“在此之前,中原地界鮮少有人聽說過尸毒。所以最開始,醫(yī)官憑什么一口咬定那是尸毒?謠言又為何傳得如此確切?”

葉臻蹙眉道:“我記得堇安同我說過,她父親染了尸毒,然后咬了母親,他們都變成了怪物。她還說殺手操縱者活尸咬人。”

“她又是如何確定,那就是活尸?”楚離仇道,“問題就出在這里。小安那時不過六歲,先不論她記憶是否出現(xiàn)偏差,對于一個孩子,或者任何一個對活尸沒有概念的人來說,無論是醫(yī)官還是官兵,這些看起來權(quán)威的人說什么,他們當(dāng)然就信什么。而在事實看上去確實如他們所說時,謊言就顯得更真了。”他說到這里,篤定道,“比如我一直以為自己中的是尸毒,但其實不是,對嗎?”

葉臻微愣,旋即勾唇道:“二當(dāng)家果然聰明。”

“看上去是,但終究不是。”楚離仇道,“當(dāng)年汝南府的親歷者,基本死傷殆盡,抑或受了驚嚇神志不清。而幸存者們大多數(shù)并沒有真正看見過,都是道聽途說,個個只慶幸自己生還,自然不會細(xì)究。”

“人性如此,實在是好算計。”葉臻冷聲道。

“不錯。可到底會有蛛絲馬跡留下。”楚離仇說,“我意識到自己中的并非尸毒后,便想到,汝南府官民可能中的也非尸毒。按他們所說,尸毒需要通過咬人傳播,可實際上這毒一夜之間就在官民之間蔓延開來,卻并沒有人見到活尸。”他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畫出坊市圖來,“當(dāng)然,也可能活尸神出鬼沒,我們認(rèn)不出來。可我事后分析,第一批中毒的人,應(yīng)該是因為喝了這幾口井里的井水。”

“你覺得是投毒?”葉臻皺眉。

“沒錯。”楚離仇說,“也許的確有人中了尸毒,又也許只是謠傳。反正沒人知道真的中了尸毒是怎樣,百姓們聽著癥狀差不多,被恐懼情緒裹挾,自然都信了。”

葉臻心中已經(jīng)有幾分相信,因為這的確是陳崇緒和幕后之人慣用的手段,但她還是道:“這都只是你的猜測。”

“我有一個本家叔叔,他是第一批中毒的,趁亂逃到了外地生活。”楚離仇說,“我找到了他,他如今好好地活著,只是神志不清。”

葉臻神情嚴(yán)肅起來,又聽楚離仇道:“當(dāng)年汝南府八百官兵,除了戰(zhàn)死的……有些人知道自己中了尸毒,或是不甘心或是害怕,就當(dāng)了逃兵。如今有的已經(jīng)毒發(fā)身亡,也有的和我叔叔一樣神志不清,但沒有一個會咬人的。”

楚離仇輕哂道:“我也不知,這些對你來說有沒有用。我弄清楚這一切的時候,竟覺得很可笑。”

“確實挺可笑的。”葉臻輕嗤,“簡直是荒謬。”這個局有多高明嗎?或許沒有。可偏偏就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如今這樣了。正如她和楚離仇之間,就算弄清楚了誤會的緣由,傷害也無法挽回了。

“讓我堅信葉家是元兇的,是我父親的幕僚,也是我很親近的一位叔父。他同我父親議事時,帶來了葉家謀逆的情報,還給父親獻(xiàn)計,說要聯(lián)絡(luò)舊部進(jìn)京勤王。可他才是叛徒,讓父親中毒的那盞茶,就是他親手遞上去的。”楚離仇閉上眼,“父親那時說,今日的茶特別苦,我當(dāng)時就該反應(yīng)過來的……”

他當(dāng)年不過十四歲,前線兵力不夠,他帶著一支童子軍頂了上去,當(dāng)晚是去同父親匯報軍務(wù),當(dāng)然滿心都是破敵之計,如何能想到這么多?而如今,即便他將細(xì)枝末節(jié)都盤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正如葉臻所說,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他們說的無法作為證據(jù)。那個叛徒也已經(jīng)不知所蹤。

竟然什么都沒有留下。

其實他自從去了汝南,看見城中仍舊生生不息的百姓之后,便已經(jīng)生出了荒謬之感。他本能地覺得,不該是這樣的,可似乎也沒什么不該的。

“你說的,我都會去查證。”葉臻吁了口氣,說,“楚堇寧,我不能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但望川樓的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就到這里吧。”她如此對楚離仇說,也是在對自己說,“活著的人更重要。”

楚離仇笑了下,說:“咱們要一決高下,好歹要等……”他露出些孩子氣來,掰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陳賊落網(wǎng),葉家翻案……”他看向鉞寧,目光溫柔,“我可能很貪心,不想贖罪了。”

“你說的,已經(jīng)算在贖罪了。”葉臻目光復(fù)雜,直言道,“否則,你該說重建楚家,又或是……跟鉞掌門在一起。”

“那未免太貪心了。”楚離仇笑起來,“再說,她們那么干凈的兩個人,何必與我糾纏不清。”

葉臻挑眉道:“你真這么想?”她嘖聲道:“那我回頭可給鉞掌門介紹青年才俊了啊,她條件那么好,掛你這棵樹上可惜了,順便再給堇安掌掌眼,她以后回了楚家肯定得挑個好夫婿,不然……”

“你……”楚離仇聽不下去了,咬牙切齒道,“關(guān)你什么事?”

“哦,不關(guān)我事啊,那又關(guān)你什么事?”葉臻戲謔道,“行了,都是人之常情,承認(rèn)了又不羞恥。既然是新生了,就大大方方的。”

見楚離仇微怔,葉臻收起了嬉笑,老成地嘆了口氣,說:“人活著不是來還債的,沒必要一直折磨自己。”

楚離仇笑起來,給她和自己都倒了一盞茶,輕輕一碰杯,說道:“這話也送給你,葉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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