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聰和沖元還在咸水洞沉默地思考該怎么出去。

沖元倒是想著可以用林靜給他的那道劍影，應該能突破崖壁，只是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且三名師尊當時給他保命手段的時候，也交代過他不能告訴其它人。

霍小聰并不知道沖元在糾結什么。

她只是在思考，獲得了這個“婆婆”的身體，會不會——能不能帶出輪回世界？

這個身體現在看來確實是丑陋非常，連張臉都找不出來，但就她被婆婆吸收的那一剎那，她就明白了，這也是某種神道的修行方法。

當時婆婆將她裹進了皮肉里，她一剎那間有一種說不出的迷茫，就好像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就好像她非常習慣自己是“婆婆”的一部分。

她在婆婆的身體里，感覺到自己的肉身在飛快地消融、同化，但她卻毫無痛苦，反而有著奇怪的、幾乎是類似愉悅的大和諧時的感覺。

她忘記了她自己是誰，同時也忘記了“忘記自己是誰”這件事，就好像從天地初開那一剎那，她就應該是屬于婆婆的一部分。

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屬，她的歸屬就是消失、融化進入一個更大的“她”，同時她也感覺到婆婆身體里汪洋大海那么多、像是母胎里羊水那么溫暖的力量。

到處都是金色的光點，到處都是溫柔的海浪。

同時，她也能感覺到，那種力量，是非常強大的，她就好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從而獲得了海嘯的力量。

她和所有的她一起，從一層神賦，飛快上升到了二層、三層、四層；她的肉體凡胎已經消失，隨著融入婆婆，她也擁有了一個用非凡的力量塑造成的身軀；

“我是不死的！”她從內心，無聲地發出歡喜贊嘆。

“我們是不死的！”婆婆金色的身體內部，宏大而快樂的無聲回饋給她。

她還剩下一點點小小的“她”，她也清楚，那是因為她還有一點點自己的意識沒有被消融掉。

可這并不讓她警醒和畏懼，她反而有些生氣——就像融入大海的水滴同時帶著泥土；

就像山頂的清風卻帶起了塵埃；

就像晶瑩剔透的琥珀里混進了一只蟲子腿。

琥珀？琥珀……為什么這么耳熟……

她還沒來得及提問，整個世界就變得更加明亮和美好，純的金色，讓她睜不開眼。

沒錯，整個世界，就是一團粘稠的、蜂蜜一樣的樹脂，所有的一切都被包裹進去，等待千萬年過去，他們再也無法分離。

而那琥珀里，那個小小的、大睜著眼睛的蟲子——那個“霍小聰”，讓“部分的婆婆”感到那么的可惡！

她作為“部分的婆婆”，甚至想要一手指摁扁那只蟲子。

她是可以摁扁那個蟲子的。

她現在至少比……她也不記得是什么時候，要高出三個境界！

她伸出手去，手凝結成巨大的手印，在天空中翻覆；蟲子呆呆地看著那手，好像想要逃，又好像被樹脂黏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何者蟲豸，竟不化為齏粉！”宏大的聲音中帶些憤怒。

她也十分憤怒——竟然讓那宏大的聲音憤怒！這小蟲子必須得死！

可小蟲子還是呆呆地看著那即將摁下去的手。

“何者蟲豸，竟不化為齏粉！”

她跟著那震耳欲聾的宏大聲音一起喝問。

她雖然有一點點奇怪，自己為什么要說文言文。

讀書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文言文……

巨大的手，小小的蟲子——

手已經接觸到了蟲子，蟲子頭頂的觸角已經開始融化！

靜靜的，小蟲子——“霍小聰”忽然開口：“我為什么要說文言文？”

一個小小的疑惑，忽然在”她“的心里蕩漾開來。

大手停在蟲子的觸角上。

“我為什么要說文言文？”

宏大的聲音無言。它無法回答。

它不知道什么是“文言文”。

“我為什么要說文言文？”

“我為什么在古代？”

“我為什么要融入別人的身體？”

“我為什么在過別人的人生？”

她忽然想起一句臺詞——

“是誰殺了我，而我又殺了誰？”

“什么是‘臺詞’！？”

她看著蟲子，蟲子也看著她。

她忽然變成了蟲子！

她看著即將摁過來的大手，那手忽然似乎也不是很大！

“我融入了海，是否說明，我就是海？”

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自我”在蟲子里，而“意識”，卻分散在整個金色的空間、包括金色的大手里！

霍小聰的用分散的、極為渺小的意識，試圖去控制那大手！

大手似乎也吃了一驚，用更巨大的力量壓了下來！

那力量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就像是山在霍小聰面前塌下！

“去你祖宗的，原來你在度化我！”霍小聰悚然，她已經回想起似乎聽某個小道士介紹過的，神道對決的一種方式！

絕不能讓這大手壓下來，絕不能讓這小蟲子融入那琥珀！

她拼命地抵抗住那種強大的力量，拼命調動所有的精神力和所有的意識，試圖去提起那只大手——

可她太弱了！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境界同時在提升，她能用金色的光點塑成自己的身體，她在努力剝去大手上的光點，用來加強那小小的蟲子——

可蟲子還是太小了！

她還是太弱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手中忽然剝離出四個金色的人影！

都是影影綽綽、穿著紫金色的衣裙，飄然若仙。

“吾等是四天滿。”祂們之中的一個忽然發聲，聲音悠揚而神圣。

“這是吾等僅存的意識。”

“當有人的意識能抗爭吸收了地肺古國神主無繼神女座下四天滿的叛徒朱砂時，吾等就會出現。”

“吾等需要你的誓言——吾等助你打開朱砂的肉身，給予你朱砂的力量，而你逃脫后，必須殺死朱砂，幫助無繼神女復活，以你自身天劫起誓。”

“你是否愿意以誓言換取吾等的幫助？”

霍小聰抬著頭，努力抗爭著大手——她根本沒有選擇！

“我愿意！”

四天漫忽地急升，飛向天空——

祂們撕開了天空！

金色的光點向外傾瀉而出，天空外有著像融化了的模糊的景象。

那里有一張臉——

是沖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