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了豐川神君家門口，倒也考慮了一下，這里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之類，便隨手抓了一個擋在門口、正氣勢洶洶向她走來的村民，往里一扔。

什么都沒發生，只是那村民摔了個滿頭金星。

其它村民一見這情景，都嚇了一跳——霍小聰不過一個普通女子身材，那村民頗為壯實，卻像個兔子似的被扔了進去，一時都不敢上前。

他們不來擋霍小聰，霍小聰便也不去理他們，只拿著那鐵鏈，慢慢踱進院子里。

她左右檢視了一下沒人在，便又走到了屋里。

那屋里一股難聞的藥味、肉體腐敗混合著濃烈的香火的味道，霍小聰此刻又特別耳聰目明鼻子靈敏，頓時熏得她一震。

她捏著鼻子，緩緩走了進去，卻見里屋的廂房里，豐川神君正坐在一副高能有兩米、寬也有個八九十厘米的巨大畫幅前，那畫幅上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巨大的符咒字樣，那字里面極其復雜，寫著各種各樣小的字符。

霍小聰心中一凜。

卻見那豐川神君坐在那里桀桀怪笑。

“我們談談。”那豐川神君望著霍小聰。

“談什么？”霍小聰警惕地說。

“你放過我，我把那門仙術也教給你。我在這里拿到的香火也可以分你一半，只要你我發下本心誓言，我就把這些都給你……”

霍小聰看著他，搖了搖頭——本來她聽豐川神君前半句話的時候還有點心動，但要發什么本心誓言，她記得當時沖元說過，發誓如果做不到的話，以后會心魔叢生，無法升階。

【御寇訣】不過一個字就能讓她揍豐川神君跟揍狗似的，那門邪術不管背后的人物多厲害，其本身價值是不值得讓她付出這種代價的。

“好吧……”這豐川神君臉色不變，點了點頭，“我也猜到了。只不過下定這個決心，還不是很容易，需要你幫忙而已。”

“？”霍小聰一愣，忽的便見豐川神君掏出一把小刀。

她有些警惕地退了一步，這豐川神君卻并沒要朝她出手的意思，卻是反手一刀，噗的一聲插進了他自己的胸口！

霍小聰嚇了一大跳，眼見著這人挖開自己胸口，竟然還攪和了兩下，接著他便自己伸進手去，把自己的心肝“矻叱”一聲扯了出來！

他站起身來，把心肝往旁邊一個小小瓦罐里一扔，也不知怎么的，那瓦罐忽然就躥起一條極為明亮的白色火焰，轟然燒到了后面的符咒上！

霍小聰心知有異，二話不說便疾飛出了這房子，卻聽里面豐川神君瘋狂的大笑聲傳來：“你們全都逃不掉，所有人都得死！”

他剛說完，便見巨大的白光從那屋里爆炸出來，霍小聰只覺眼前一陣大亮，便即失去了知覺。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慢慢睜開眼睛——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她周圍竟然圍滿了人。

每個人都跪在地上，朝著一個方向，但都面無表情，看起來像是夢游似的。

她不敢輕舉妄動，只慢慢轉過頭去。

便見豐川神君肚子一個人站在所有跪著的人之中，他面前空中則是那張巨大的符紙，正在熊熊燃燒。說也奇怪，那符紙并沒有掛在哪里，只是憑空在空中燒著，而且只是中間的符咒在燃燒，卻絲毫也不見減少。

天上卷著巨大的烏云，一道一道閃電在烏云里翻騰，悶雷一聲接著一聲。

霍小聰眼見豐川神君背對著自己，慢慢坐了起來。

勾魂鎖還在她手里，她的位置也根本沒動，看來這豐川神君自從她昏過去就沒理會過她。

她緩緩站起身來，那豐川神君似乎聽見了什么，便也轉了過來。

他前胸衣服全部撕開了，隱約可見肚腹上巨大的創口，卻是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來。

他看見霍小聰醒了，倒也有些驚訝的樣子，接著便桀桀地笑了出來：“你沒死，倒也挺好。”

他指了指身后的符紙：“你知道這是什么么？”

霍小聰警惕地看著他。

這豐川神君沒聽到回答，倒也不生氣，怪笑道：“這是我祖師的本名符。我修煉至此，多日再無寸進，但身體卻支撐不住了，飛升就在這一兩日間。只不過需要我奉獻自己的心肝，還要血祭三百人。這村子一共三百三十八人，倒是正好。”

霍小聰頭皮一麻。

“我本還有些怕的，誰要挖自己心肝不怕？所以我這兩日脾氣不太好，誰吵到我，我就殺了。這又是我的錯嗎？我已經放所有人多活好幾日了。”

霍小聰死死看著他：“血祭三百人的飛升，你倒也不怕日后渡劫時九天玄雷劈死你？”

“我自得了癘病，看慣人間冷暖。這些人都是報應！他們當初趕走了我，讓我自生自滅，現在替我血祭，也不算冤！”豐川神君嗓音嘶啞，瘋狂的大叫起來，“若不是我當初撿到了這《三凝三祭血天梯大法》殘卷，我早就死了！我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怕什么雷劫！！”

這話說得倒是有些令人同情——可惜霍小聰在現代看過太多類似的說法了。

一個人的苦難或許很多人都有份，但為此要拉上大多數罪不致死、甚至完全無辜的幼兒陪葬，這絕對不像他們說的那么理直氣壯。

但現在霍小聰也知道，不管自己說什么，他也都不可能聽得進去。

豐川神君眼見霍小聰不再說話，忽的轉回臺前：“子時了，我要開始血祭了。你醒了也好，讓你活活感覺自己怎么被抽干血液、痛苦而死的。”

子時已到——霍小聰忽然清楚地感覺到，有什么星星點點的東西，像是黑夜里的螢火蟲，聚集在自己的身體里。

每個光點進入身體的時候，她似乎都能體會到像是被什么人崇拜、敬畏著。

好像是無聲的感謝與信任，讓她覺得自己的力量漸漸像是潮水一樣漲起。

千萬人的痛哭與祈禱像是從虛空里傳到了她的耳中，她卻能簡單地分辨出每一個人的聲音。

她低下頭，看見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時候好像一鍵換裝成了一套白孝服。

尺長的舌頭蕩在胸前。

勾魂鎖像是忽然有了生命，輕快地在她手里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