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回到武安侯府自己的閨房了。

她瞧著窗外的天色，一時間竟不知天色是剛剛擦亮，還是己近黃昏。

安和郡主趴在床榻旁邊，陷入了沉睡之中。溫夫人也是趴在一旁的桌上，十分疲憊的模樣。爹爹坐在一旁，也打起了瞌睡。哥哥坐在一邊，用手支著頭，也是昏昏欲睡的模樣。

最先發現顧念念醒來的，是在一旁的霜華。

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生怕吵醒幾位正在休息的主子，走到床邊，她在念念的背后塞了一個靠枕，想將念念扶了起來。

這細微的響動驚醒了趴在床榻旁邊淺眠的安和郡主。

“念念，你終于醒了！”

安和郡主眼中那濃濃的擔憂之情終于散開了。

這一聲驚呼，驚醒了余下的幾人。

“念念！”

一屋子的人都湊到了床邊，看著剛醒來的念念的情況。

“念念，你沒事吧，還有沒有不舒服呀。”

顧書瑞不安地看了看念念的手，念念的胳膊和念念的腦袋。

一旁的顧修明瞪了顧書瑞一眼，道：“你妹妹才剛醒，你這臭小子莫要碰壞了她。”

顧書瑞連忙抽回了手，眼中還是濃濃的擔憂。

“我睡了多久了。”念念瞧著安和郡主眼下的烏青，緩緩道。

“小姐，你睡了將近十個時辰了。”霜華答道。

念念看著窗外的天色，想來這個時候才剛剛天亮，又看了看身邊這幾位滿臉的倦容，心下甚是感動。

這幾位真正關心自己的親人現在還陪在自己身邊，想來是為了照顧自己，一夜未睡。

念念看著離自己最近的安和郡主，臉上是疲憊又喜悅的模樣，她心中甚是動容，輕輕地喚了一聲，娘親。

這一聲“娘親”不知是怎的，竟惹得安和郡主落下淚來。安和郡主這一生順遂，兒女雙全，生下個寶貝女兒卻不知怎的遭了這樣的罪。

“娘親莫哭，”念念安慰道，“女兒沒事。”

安和郡主落淚的樣子，感染了一旁的溫夫人，她知道念念這個樣子，安和郡主是受不住的，便隨著一同來到了武安侯府，想著總要幫上一些忙。

一旁的顧書瑞眼眶也紅了，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極為逞強地說道：“我先去通知祖母，莫叫祖母再擔心了。”

說著他便走出了內室，臨了還擦了擦眼眶。

顧修明輕輕地拍了拍安和郡主的肩膀安慰著，又瞧見依舊是滿臉蒼白的念念，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爹爹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顧修明的眼中有著身居侯位多年的氣勢，自己捧在手心嬌養多年的女兒，卻被平王府一個不學無術的世子給欺負了，真當他武安侯府無人嗎？!

念念瞧著自家爹爹的樣子，便知道這事怎么著也得在皇帝面前鬧上一鬧了。

這件事情對于念念本人來說也著實是出乎意料之外，她從來沒有想過高桓還敢在太后壽宴之時，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可念念最奇怪的是，無論如何，自己沒有出現在宮里，那失蹤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就算高桓要報復自己，可此舉實在是無利之處。

若非這一次被溫如珩碰巧撞上了，也不知他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

想到溫如珩，念念可沒忘記，他如同救世主一般降臨的時候，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了。

還有那持劍而立，殘血沾衣的模樣……

念念心下十分愧疚。

因為自己，為溫家惹禍了。

顯然，顧修明也知道溫如珩救下念念的事。

他對著溫夫人拱手施禮。

“今日如珩之恩，沒齒難忘。”

溫夫人連忙將顧修明扶了起來，道：“顧侯不必多禮，無論是溫家哪一人遇到，必然都會救下念念。”

對于溫夫人來說，念念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是摯友的女兒，更是她認下的干女兒。

便是這其中任何一條，她都不會讓念念受到任何的傷害。

溫夫人看出了安和郡主眼中的擔憂，她知道溫家于京都四面楚歌，此番之事太過招搖了。

可比起念念，這些都不重要。

她是這么想的，自己家那個臭小子也定然是這么想的。

溫夫人朝安和郡主投去了一個安慰的目光。

眾人正說話的功夫，墨情進來了，是過來送藥的。

這藥念念還得服用一段時間，溫夫人便將墨情留在武安侯府。

*

*

皓月當空，疏星閃爍。

溫宅難得的寂靜無聲。

堂中坐著溫老爺，溫如珩和溫昱耀。

溫如珩素來是個少言之人，可溫老爺和溫昱耀不是安靜的性子，可是此時三人都沒有說話。

溫夫人回來的時候，便瞧見了這樣稀奇的場景。

“母親，念念妹妹怎么樣了？”

看著歸來的溫夫人，溫昱耀倒是率先開口。

“念念醒了，好了許多。”

溫夫人是陪了安和郡主一天，又看著念念睡下了才回來的。

她夫人自顧自地走到溫老爺身邊，拿起了堂中臺上供著的那根玉鞭，把玩了起來。

這根玉鞭是她十二歲那年裴老將軍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她甚是喜歡。

和溫令通成親后，溫夫人便將這根玉鞭帶入了溫宅之中，溫老爺也由著她將這根玉鞭如傳家寶似的供在了堂中。

溫夫人未出閣時鞭子耍得極好，這些年倒是許久未曾把玩了。

此時靜坐一旁的溫如珩起了身，朝著溫老爺和溫夫人跪了下來。

“兒子有錯。”

“何錯之有？”

溫夫人輕撫那玉鞭，沉聲道。

“心氣太盛。”

溫如珩的回答冷然至極，溫夫人卻聽出了其中的不甘。

這時一旁的溫昱耀也起了身，在溫如珩的身邊跪了下來。

溫昱耀是知道溫夫人的性子的，雖說平日里看上去是個極好脾氣的人，已為人婦卻依舊恣意瀟灑，偶爾還要開玩笑鬧鬧小性子，可骨子里卻有著虎門將女的傲骨。

若是自家娘親真生氣了，那便是一發威，整個溫家都得遭殃。

若真是如此，自己當時也在場，也要擔一份責任，他愿意與溫如珩一起受罰。

“母親，是我不好，當時在場沒有去勸大哥，”溫昱耀開口道，“我愿與大哥一起受罰。”

“罰？為何要罰？”溫夫人的語梢帶著輕笑。

跪著的溫如珩面色如常，而溫昱耀的眼中卻流露出了疑惑。

“該罰的，是平王府——”

隨著溫夫人的這一聲怒意，她手中的鞭子甩了出去，那一聲劃破空氣的力道，溫如珩身側的那一排桌椅應聲倒地，桌上放置的用于裝飾的古董也都摔了個粉碎。

“從今之后，你要做什么，我不會再過問一句，我只要看到，結果。”

這話顯然是對溫如珩說的。

這飄飄然的一句話，對于溫如珩來說卻有著千斤重。

他感受到了溫夫人的氣勢。

“兒子明白。”

即便心中已有驚濤駭浪，可溫如珩的臉上依舊是平平淡淡的樣子。

溫夫人點了點頭，對著跪著的二人說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是。”

雙生異口同聲。

待二人走后，溫夫人收起了鞭子，可她每次都只會把鞭子收的亂糟糟的。

一旁許久未曾說話的溫老爺起了身，接過了溫夫人手中的鞭子。

他將鞭子收得整整齊齊的，再放回了臺上。

“阿君……”

看著溫夫人頗有心事的樣子，溫老爺輕輕喚了一聲。

溫夫人回過神來。

溫老爺撫了撫溫夫人的臉頰，從方才溫夫人一回來，他便瞧見了溫夫人臉上的倦容，溫夫人對念念的好他這些年又如何不知呢，想來一天都沒有休息好。

“阿君，你方才對珩兒說的話……”溫老爺握住了溫夫人的手，猶豫著開了口。

“你們父子倆所做的那些事，我又如何不知呢。”

其實二人心知肚明，溫夫人才能像現在這樣毫無顧忌地坦白。

看著溫夫人略有憂傷的神色，溫老爺心中很是愧疚。

從前帶著金山銀山娶了她，便只告訴她，這一生都會叫她快快樂樂的，可溫老爺知道，有許多事，始終是溫夫人心中的結。

一時間，溫老爺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通哥，從前我不愿，不過是因著父親的緣故。父親，他一生忠膽，為將為國，如今老驥伏櫪，也不忘心系臣民，他是我最敬仰的父親。”

溫夫人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心里總還有著念想，覺得事無絕對，總該不會走到這一步。”

“可是我錯了，世道無情，皇家亦無情。”

溫夫人抬眼看向溫老爺，卻面帶微笑著。

“有情的，只有留在我身邊的這些親人。今日我們守不住念念，來日又如何能守得住自己。”

“阿君……”

溫老爺握著溫夫人的手緊了緊，他素來知曉夫人是個極其通透之人，可眼見著如此，只覺得傷心。

“既然要做，那即便是蟄伏多年，我們溫家，也要做到最好。”

溫夫人緊緊地回握了溫老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