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麓山書院給學生們放了個小長假，念念同溫如珩約好了一同出游。

一大早念念便起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切收拾妥當后，高高興興地出了門。武安侯府的馬車將念念在南大街的一家書肆門口放下，溫家兩兄弟早早地在那里等著了。

念念從馬車上蹦了下來，溫如珩怕她摔著，一只手緊緊地牽著她。五月的天兒帶著夏的暑意，指尖傳來些許燥熱。

溫如珩一襲月白，十三歲的男孩已然是臨風玉樹，分外惹眼。他身后的溫昱耀一身湖藍，上前掀開轎簾看了又看，卻沒瞧見好友顧書瑞的身影。

“念念妹妹，你二哥沒來啊？”。

顧念念抱歉地說道：“昱耀哥哥，丞相家老夫人壽辰，我哥臨時被爹爹拎走了，他讓我同你說聲抱歉。”

“啊。”溫昱耀一臉遺憾。

溫昱耀同顧書瑞最是交好，好不容易一起出來，沒想到好友卻是沒來。

念念回想哥哥顧書瑞臨走時那可憐地模樣，倒是與溫昱耀如出一轍。她笑了笑，看向了一旁的溫如珩。

雖說在書院里常見面，不過倒是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一同出來了。

“大哥哥，干娘近來可好？”自上次長公主府匆匆一別，念念倒是許久未見溫夫人了。

“娘近來有些忙。”

先前溫夫人叫溫如珩打理著溫家的產業，他雖做得不久，但處理事情來游刃有余，就連溫老爺這樣行商多年的，也覺著自己的大兒子在經商上是極有天賦的。而溫如珩不愿在還讀書的時候，將心思過多放在家業上，便把事情都丟回給了溫夫人。

溫老爺已經多年不理事了，完全就是個甩手掌柜，這些年又迷上了古玩，除了倒騰那些玩意兒，就是在家陪著溫夫人一同看賬。

溫昱耀沉迷武學，向來對商業上的事情不感興趣，放堂休假之時，也是往將軍府的外祖父那兒跑，事情又落回了溫夫人身上。

想起溫夫人那日生無可戀怨天尤人的，直說親兒子不體諒為母親辛苦的戲精模樣，溫如珩只覺得好氣又好笑，他多數時候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可到底還是受不了溫夫人這個樣子。

他牽著她的手輕輕松開，溫柔地說道：“我們進去吧。”

說著，便向書肆走去。念念跟了上去。

溫昱耀看著二人并行的身影，心中大嘆后悔，卻還是跟著一同進去了。

清風閣是京都最大的書肆，其名源自“好書如清風，拂面而來”。

說是書肆，亦售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二樓亦設棋室或斗文墨之地，來往之人眾多。

清風閣亦是溫家產業，書墨雖利潤不大，但勝在京都之地，為官文人者眾多，博儒溫雅之氣愈盛。

顧念念跟著溫如珩進了清風閣，那掌柜見來人便迎了上來。溫如珩和溫昱耀是少東家，掌柜自然識得，不敢怠慢。

溫如珩讓掌柜不必多禮，今日而來，不過同尋常顧客一樣，買書罷了。那掌柜意會，退下忙事去了。

溫昱耀對武學頗感興趣，一進書肆便往那頭的架子上跑。

念念對書沒什么太高的要求，只要內容通俗有趣兒，不是什么理學道經的枯燥類便可。

溫如珩此番來是為他老師云巍老先生買新書來到。說是新書，其實是對古來之言的不同注釋。

他還要替老師把著關，看書的內容是否入眼，擇書之時倒是十分專注。

月白的衣裳上泛著暗色的銀光，襯得他的膚色更加雪白，他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他專注的眼神在人群之中顯得更加惹眼。

念念愣了愣，回過神來。看著不知何時拿在手里的書，又將它放了回去。

一樓來往之人眾多，但交談之聲甚小。

忽而念念瞧見一書，似是教習女官上堂時所提到過的，她來了興致，朝那頭走去。

可那書放的地方原是不高，可對念念來說有些高了。

念念小孩子的身量，踮著腳，伸直了手臂卻還是夠不太到。旁邊也沒有找到什么可以墊腳用的小凳。

念念有些郁悶，卻還是不服氣地去夠，手能觸到，卻還是拿不下來。念念泄氣了。

突然身后傳來一股溫熱，一只寒玉似的令人心動的手先她一步，將書拿了下來。念念回頭與那人四目相對，卻見是溫如珩，那雙眼睛如幽深的潭水一般，像是隨時會將人吸引進去。

方才還見他在那邊，這是何時過來的……

“念念，這本？”

薄唇輕吐，將書遞了過來。

“嗯……我，我就看看……”

念念不知怎么的，說話都不利索了，慌慌張張將書接了過來。

溫如珩不疑有他，道：“選好書了嗎？”

念念見溫如珩手里拿著不少書了，看來他已經選好了。

“嗯嗯，我就拿這本，大哥哥上次給我的，我還沒看完呢。”

溫如珩頷首。

“那些書于你書院所學有益，但不必死讀死記，平日看些自己喜歡的就是了。”

念念自然不會懷疑溫如珩所說的那些，必然他這么優秀的人，在讀書上必然是有自己的一番見解的。

顧修明和安和郡主對念念沒有像二夫人同顧書茵那樣嚴苛的要求，只希望她過得開心便好，念念又有溫如珩這個學霸在前引路，對于自己的學業，沒什么好擔心的。

二人這頭差不多了，念念轉身向那頭去尋溫昱耀的身影，卻見那抹湖藍還在書架前徘徊不定，怕是還要一會。

念念心下了然，目光于四下看看，卻見一抹熟悉的紅衣身影。她生怕自己看錯了，定睛再度看去，發覺正是熟人了，便往那頭走去。

而那邊離得近的溫昱耀先她一步，朝那紅衣少女走去，可最后卻將手拍在了紅衣少女身旁的青衣少年肩上。

那青衣少年沒有預料，忽而被拍了一下，一時身形有些不穩。

二人俱是回頭，給人看見的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那紅衣的是衛毓珊，那青衣的是男裝的衛秉淳。這雙生一紅一青，站在那里，極其養眼。

溫如珩和溫昱耀就是雙生，但二人長得完全不一樣，氣質也是大不相同。溫昱耀是知道衛家有對一男一女龍鳳胎的。

“衛弟，你今日是怎么了？”溫昱耀看著衛秉淳的古怪，想著這位衛秉淳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撓著頭甚是疑惑。

“溫昱耀，你別碰我弟弟！”衛毓珊把溫昱耀的手從衛秉淳的身上拿開。

溫昱耀被人拿開了手，一臉懵，他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男孩。

男孩一臉慌張極其內向的模樣，躲在女孩身后，看上去很是膽小，臉雖是相同的，卻十分瘦弱。而眼前女孩的樣貌明艷英氣模樣，同記憶中的那人才是重合了起來。

“你……你們。”

溫昱耀心中大驚，指了指衛毓珊，指了指衛秉淳，卻又不敢確定。

衛毓珊不理他，瞧見了不遠處漸漸走來的念念，她十分驚喜，小跑著朝念念撲了過去。

念念只覺著身上一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衛毓珊吧唧一口親在了臉頰上。

衛毓珊每次見到顧念念都是如此熱情的模樣，上回在書院里，衛毓珊還是男裝呢，毫不避諱地如現在一般，惹得書院之人頻頻側目。

“念念，你也在這啊！”

“嗯嗯，同溫哥哥一起。”

衛毓珊看了一眼念念身后的溫如珩，沒看仔細他微沉的臉色。

“念念……”

衛秉淳走上前來。他心里很是郁悶，分明在書院里他是同念念朝夕相處的，怎么每回都好似姐姐同念念更親近些，偏生他這個性子，又做不到像姐姐對念念這樣。

念念可以和溫家兩兄弟一起出來玩，可他分明才是同念念每天一起的，卻連約念念出來也不敢，還要和姐姐一起才行，他又氣又難過，又是在氣自己。

認識衛秉淳這么久，他平日里穿著裙子，分明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念念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穿男裝的樣子，覺得新奇極了。

這身青色的衣服更加襯得他皮膚白皙，唇紅齒白。

念念伸出手捏了捏衛秉淳的臉，他的臉一掐就紅。

“真可愛。”念念情不自禁地感嘆道，沒有看見身后溫如珩愈發沉的臉色。

方才愣在原地無人理會的溫昱耀，奔了過來。

他指著衛秉淳。

“你……”

他又指了指衛毓珊。

“你才是……”

溫昱耀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大傻子一樣，他看著念念同衛毓珊姐弟熟稔的樣子，又見自家大哥溫如珩一臉淡然的模樣。

“念念，你們都知道啊……”

顧念念和溫如珩同步點了點頭。

衛毓珊和衛秉淳雖說相貌一樣，可是身高不同，氣質也大相徑庭，若是相熟親近一點的人，細心一點的確很容易就像現在溫昱耀一樣認出來。

衛毓珊見事情敗露了，好在都是熟人，她倒也不擔心，可心里到底是有點氣。

她極其夸張地做了個戳眼睛的動作，又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兇狠狠地瞪著溫昱耀道：“你要是說出去，我把你眼睛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