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弄濕了，自然是要去換的。顧念念由云曦殿的侍女引著，出了殿門。

那侍女名叫綠翹，是打小伺候長公主長大的，長公主及笄后立了府，便跟著一同來到了長公主府上。

念念見綠翹引著她已經走了一段路了，方才路過一片枯樹林，好像還要走得更遠似的，便開口問道：“綠翹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綠翹回話道：“府上同顧小姐年歲相當的，也便只有郡主了，長公主讓奴婢帶顧小姐去云羨殿。”

這云羨殿想來便是德陽郡主林欣羨的寢殿了。沒想到，這母女倆住的隔得這么遠。

念念和綠翹來到云羨殿的時候，已經有一個老嬤嬤在殿門口候著了。老嬤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將念念領了進去。

這云羨殿繼承了長公主府上一貫的華麗風格，只是相比之下更顯女兒家的閨房趣味。只是這其中的物件兒都擺得井井有條，整整齊齊的，殿中也極為干凈，就跟沒人住似的。

老嬤嬤似是看出了念念的想法，她解釋道：“長公主說，就算郡主不在這兒住，也要弄得干凈。”

顧念念知道嘉惠長公主是極其愛護德陽郡主這個女兒的，她深愛著駙馬，又怎么會不愛護他們夫妻血脈相連的孩子？

只是斯人已逝，她既為著皇家公主也無可奈何，只能醉于酒色，以抒其悲。

但嘉惠長公主絕對不是一個只知道男女情愛的繡花枕頭。當年她同太后一同扶持自己的弟弟高啟登上皇位，足見其智。

當朝皇帝高啟也算得上是個頗有才干的，長公主到底皇宮后眷，自然不再過問政事了。不過皇帝是極為信任這個皇姐的，知道長公主心中的苦，想為她再擇一位駙馬，卻被長公主拒絕了。

顧念念在外頭等著的功夫，老嬤嬤從里頭拿出了一件天水綠雙繡的羅煙紗長裙來。

念念是識得料子的，上頭的刺繡如此精致，摸著料子的手感，便知價值不菲。

那老嬤嬤看著乖乖巧巧的念念，想到了德陽郡主，頗為感慨地說道：“這些衣服郡主一次都沒穿過，實在是可惜。”

老嬤嬤替念念換上了衣服，笑著說道：“顧小姐模樣生得好看，這衣服雖大了些，這顏色穿著倒是很相稱。”

念念跟著綠翹回去的時候，那老嬤嬤依舊站在云羨殿門口，目送著她們。回去路上又路過了那一片的枯樹林。

方才顧念念走得急，不曾細觀，眼下走近了些，細看其枝干，才知其種類。她頗為感慨地出了聲：“這是木棉。”

那綠翹愣了一愣，說道：“顧小姐好眼力，這是一片的木棉林。

顧念念望著不遠處那一座殿宇，那是已故駙馬同長公主曾經新婚所居的云霄殿。

木棉寓意著愛情的火熱，花開之時，紅遍四野，極其熱烈。

照時間來算，眼下早已是木棉花開的季節了，眼前這片木棉林卻光禿禿的，顯得極其蕭瑟，與這偌大華麗的長公主府格格不入。

突然，只見這群木之中，有一人身披銀甲而來。

那人莫約二十五六的年歲，儀表堂堂，體格健碩，正是長公主府的侍衛長李揚。

李揚是淮南總兵李廣的兒子，十七歲時參加科舉，成了武科的狀元郎，可還沒等吏部給他安排職位，長公主便向皇帝要了他來做長公主府的侍衛長。

長公主府的侍衛長是正五品的官職，卻已是升無可升，對于心有大志的李揚來說，到底是屈才了。

此時此刻，李揚正帶著兩個手下，做著公主府日常巡視的工作。

念念見前面的綠翹停下了腳步，一臉仰慕地看著李揚，便知道想必這李揚的相貌是公主府里這些奴婢們的夢中情人了。只是不知長公主如何想……

“綠翹姐姐，前面那是公主府的侍衛嗎？”念念裝作不知道。

“是啊，前面那個是長公主府的侍衛長李揚大人，顧小姐之前應該是見過的。”

“李大人好威風啊。”念念由衷地贊嘆道。

綠翹露出了害羞的神色，說道：“李揚大人論模樣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守著公主府的安危，我們這些奴婢還得仰仗著他。”

念念點點頭，繼續聽綠翹說著李揚的好。

“李揚！”

念念突然聽聞一個倨傲的聲音響起，見來人是一清秀小生。

看模樣有些熟悉，好像是方才殿中跳舞那幾個其中之一，眼下沒有那些脂粉，又穿著一件正常的衣服，倒是顯得順眼多了。

念念正這樣想著，卻見身旁的綠翹，一臉憤憤不平。

“不過是個男寵罷了，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居然敢直呼李大人的名諱！”

“李揚，我的貓丟了，去幫我找回來！”那男寵徑直走到李揚面前，毫不客氣地命令道。

李陽皺了皺眉，對他的態度有些許不滿。讓人找貓，卻不說貓的模樣，貓的大小，如何去找？

那男寵見李揚不說話，頤指氣使。可李揚比他足足高了半個頭，他在李揚面前氣勢便落了下乘。

“敢問是什么樣子的貓？”

“一只白色的公貓，”那男寵的態度十分傲慢，又帶著一絲炫耀的語氣，“這可是長公主最喜歡的貓，公主每次來我這都要抱著。”

提到長公主，李揚毫無溫度的眸里出現了一絲波動。

那頭看著的念念為李楊感到十分可惜。

當年堂堂的武狀元原本可以馳騁沙場，行兵天下，如今卻在這公主府里，做了個小小的侍衛長，為男寵找貓？

上回在慈寧宮里，太后會提到李揚，想來朝廷是有要用他的心思，只是忌憚他是總兵之子。但看長公主的態度，眼下是不會放人的。

李揚對長公主的心思，念念是知道的，可長公主不知道，又或許她是知道的，卻又裝作不知道。

“在下會盡力去尋的。”李揚開口道。

“什么叫盡力去尋？一定要尋回來！”

李陽不卑不亢的態度讓那男寵很不滿。

那男寵是最近才入的長公主府，因著這貓極受長公主的喜愛，認為自己已然是大福大貴之人，便愈發猖狂，瞧不上李揚這個小小的侍衛長。

李揚身后的兩個手下為此感到憤憤不平，眼中滿是怒意，幾欲上前，李揚卻攔住了他們。

李揚看著眼前這男寵惡臭的嘴臉，面無表情地向他走了兩步。李揚身上是帶著刀的，又身披銀甲，氣勢逼人，那男寵見狀是慫了。

“你要干什么！”

那男寵慌忙的后退了兩步，撞到了后頭的木棉樹上。

他跌坐在地，大聲的吼道：“這是什么樹！在這礙事，都砍了才好！”

李揚神色一凜，伸手掐住了那男寵的脖子。那男寵弱不禁風，哪里是李揚的對手，很快便被掐得喘不過氣來。

那李揚本就是習武之人，力氣極大，那男寵原來是坐在地上的，這會子被李揚掐著脖子舉了起來。

那男寵不住的掙扎著，而李揚卻殺意盡現。

“長公主有令，侮辱木棉者，殺無赦！”

那男寵哪里還撐得住，暈死過去。李揚后頭上來一人，將他拖走。

另一個手下看著也是解氣，不過他還是轉頭問道：“大人，那貓還找嗎？”

“找。找到了給長公主送去。”李揚說完這句，抬腳準備離開，卻看見了往這邊走來的綠翹和念念。

“顧小姐，綠翹姑娘。”

“李大人好。”

綠翹還沉浸在李揚方才英明神武的樣子里。

顧念念即便是現在的心思再復雜，也不得不表現出一副小女孩的樣子。

李揚自見到念念開始，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念念身穿的衣服上，他臉上難得露出了溫和的神情來。

“這身衣裳，用的是羅煙紗，總共就兩匹，一匹給了太后，一匹給了長公主。”

事實可見，長公主將這匹料子，給德陽郡主做了衣裳。

念念很意外他還有著這樣細致的心思。

不過一會兒，李揚又恢復了原本面無表情的樣子，說道：“顧小姐快回去吧，莫讓公主等急了。”

綠翹這才反應過來來已經耽誤了好些時間了。

李揚告了辭，綠翹也帶著念念回到了云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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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熙殿里現在的氣氛比念念當時出去之前要輕松多了。嘉惠長公主依舊側躺在貴妃榻上，同安和郡主說著話，一旁盤中的荔枝已然空空。

長公主臉上洋溢著輕松的笑容，到比之前真實多了。

猛然間，念念有著不知身處何處的恍惚之感，她提起裙邊，走進殿中。清水綠雙繡的羅煙紗長裙襯著念念的皮膚更加白皙，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越發惹人憐愛。

長公主見念念進來，眼中掠過一絲驚喜。

顧念念知道，長公主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這條裙子，更是透過這條裙子，想象著德陽郡主穿上時的樣子。

“好看，念念穿得真好看。”

長公主稱贊道，眼中的哀傷卻叫人忽視不得。

顧念念第一次覺得知道太多也不好，原本自己就是一個極其敏感的人，現在知道的更多一些，總想得更多一些，心情也會不好。

也不能老是為著別人的過去之事、現在之事，未來之事，傷春悲秋。